铁木真其实知道，他除了答应无极道的要求别无选择，除非他愿意带着孛儿只斤家族一起灭亡。

说那一句话并非拒绝，只是心中郁闷，出口气而已。

听王梁说有补偿，他立马来了兴趣，“什么补偿？”

王梁道：“我看大汗虽然身躯雄健，全然不似寻常花甲老者，但实则气血已枯，若是再继续如往年般戎马征战，怕是只有四五年好活。

我无极道培元丹于培养元气、补充气血有奇效，可每年给予大汗十瓶。

若大汗能放下手中权柄，不再四处征战，好生休养，则至少可再延寿十年。”

听了王梁前面的话，不论是铁木真本人，还是他手下的蒙古将领，都没有恼怒。

因为铁木真此时已经六十岁了，这年纪放在宋朝都可以称得上高寿，放在平均年龄更低的蒙古高原上，更是高寿。

这么大年纪的人随便得个病，受个什么伤，都有可能死去。

因此，铁木真及其麾下将领对“余寿不多”这话并不意外。

听到王梁后面的话，铁木真才稍稍动容，或者说隐隐露出了激动之色。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铁木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素质一年年下滑得厉害——须知当年他也是蒙古人中的勇士，可开数石弓连发数十箭的，而今恐怕开一石弓都未必射了几箭了。

从无到有建立起偌大的蒙古汗国，若他说不想像长生天一样永恒存在，绝对是假的。

只是他是个足够理智和智慧的人，很清楚，人不可能像长生天一般永恒，终有一死。

甚至他对长寿也没太大奢望，他读过不少汉人的书，知道汉人史上一些王朝就是因为皇帝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而衰落乃至灭亡的。

但这并不代表，如果有延寿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能不动心。

别说至少延寿十年，即便只是延寿两三年，他也会努力抓住！

这时王梁又道：“大汗此番西征，想必得到的不止广阔的领土，还有众多以往不曾有的见闻和感悟。

其一，蒙古汗国如今已是幅员万里，极为广阔，大汗的命令从蒙古高原传到俄罗斯的最西边，即使用最快的马，日夜不歇，也需要数月的时间。

若是一来一回，也许刚出生的娃娃，都能走路了。一旦远方领土有变，大汗又如何能及时处理呢？”

听到这里，铁木真不由道：“此前你不是让我蒙古汗国只向西扩，不要南下吗？若应了你无极道的要求，我蒙古汗国东西两端岂不更加遥远，无法管理？如此，西扩倒还不如南下呢。”

王梁一笑道：“大汗且听我说完——南方的金国、西夏、乃至宋国，固然距离蒙古高原更近。

但大汗想必知道，古来从这片草原上南下的种族，从早先的匈奴，再到鲜卑，以及之后的突厥，没有一个能长久的。

近的更有辽、金可参照、对比，辽国有捺钵制度，皇帝没有学习宋人那样居住在都城中，而是立行营，四时游牧，以让契丹族人保持骑射的本领，故而享国三百多年。

即便亡国，仍有耶律大石带领余部建立西辽，又享国近百年。

再看金人，军事上虽然有猛安谋克制度在，可皇族却模仿宋人，居大都、坐深宫，沉沦在中原的奢靡之中，不过数十年，国家便腐朽到如今的地步。

若是蒙古南下中原，大汗以为您去世后，族人能强横几代？

介时蒙古汗国像过去的鲜卑政权一般被推翻，蒙古人恐怕也将如鲜卑一样，就此淹没在王朝更替之中，不复存在。”

说到这里，王梁歇了歇。

铁木真眼中一直带着思考的神色，显然将王梁的话听进去了。

不过，铁木真觉得王梁所说固然有一定道理，却并不算解答了他先前的问题，于是再问：“上使说了南下之弊，却还未说如何解决继续西扩我蒙古汗国东西相距过于遥远的问题。

若此问题不能解决，倒还不如南下。至于金人的教训，我死前自会留下遗命，令后辈子孙引以为戒。”

王梁一笑，“大汗以为辽太祖、金太祖以及汉人的历代王朝开国君王不曾对子孙留下遗训吗？但有几个王子皇孙能遵守祖宗遗训并坚持的？

何况时移世易，即便是有祖宗遗训，又是也未必能挽回王朝衰落的结局。”

铁木真也笑起来，道：“若像上使这么说，我南下与西扩也没分别了，反正建立再大的国家也终究难逃覆灭之局。”

王梁摇头，“同样是王朝覆灭，有的族人可以保留，甚至重新建立起一个个新的王朝，如汉人。

但有的却是种族随王朝一起覆灭，就此淹没在历史浪潮之中。

如果可以选择，大汗选哪一种呢？毫无疑问，应当是前者吧？”

铁木真一时无声，算是默认了王梁的说法。

稍后他便道：“说了这么多，上使还是没说如何解决先前所提的问题，也没说西扩如何能亡国而不灭种。”

“两个问题都可用一个办法解决。”王梁道，“分封，只需大汗将几个儿子分封到远方，令他们建立蒙古汗国的附属国即可。”

铁木真能建立偌大的帝国，不仅因为有着相当高的军事天赋，也因为数十年来一直勤学不辍。

因此，听了王梁的话，他便双眸一亮，道：“上使是让我模仿周朝的分封制？”

“不错。”王梁点头，“周时道路交通远不如现在，故而周皇室也难以及时处理遥远领土上的事情，便将皇族、贵族都分封出去，帮忙治理，而后方享八百年江山。

如今分封制虽然不在适用于中原，但恰好可以解决蒙古汗国目前领土过大的情况。

就算日后大汗所建的蒙古汗国覆灭，这诸多附属国也必然有能存留，甚至带领蒙古族重新崛起的。

除此外，也可避免大汗去后出现子孙为争夺这唯一的汗位而相互厮杀的局面——想必大汗也不想看到几个儿子相残吧？

最后，进行分封制后，蒙古汗国可在国力鼎盛一直西扩——据我所知，在里海以西、俄罗斯以南，仍有大片土地为一个个弱小的国家所占据着。

而继续往南，更是有一块面积比宋、金、夏加在一起还大两三倍的富饶土地。

那里拥有遍地的黄金和宝石，各种食物随时可以摘取，且一年之中只有春季和夏季。

然而那里却没有几个成型的国家，人们还在用石头、骨头做兵刃，以树叶做衣裳，茹毛饮血。

若是能征服整个西方的土地，再征服南方那块富饶的大陆，大汗即使拥有一千个儿子、孙子，也能每人都分到一大块领地了。

便是这些追随您的将士，都有机会成为一块块富饶之地的领主，拥有数之不尽的黄金、牲畜以及奴隶。”

王梁说到这里时，铁木真只是微微眯眼，甚至隐隐露出警惕之色。

可旁边的一众蒙古将领却都呼吸急促了。

因为王梁所说的地方，以及将来，实在太过令他们神往了。

铁木真瞥见这些将领的神情，再想想几个儿子，最后又思及先前王梁所表现的强大，不由暗暗一叹，道：“上使不必说了，你的两个要求我都答应。将来若是形势合适，我也会考虑你所说的分封。”

见铁木真妥协答应，王梁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铁木真宁死不从。

他固然可以在万军丛中杀了铁木真，再灭了孛儿只斤家族，但那样蒙古汗国恐怕会立马四分五裂，陷入纷乱之中。

而这却是和师祖给的任务相违背的。

好在铁木真很识时务，也听进了他复述师祖的那些话。

这时铁木真又道：“我原本准备此番回去南下灭亡夏国，再联宋攻金，如今自然是不会了。

但这两国毕竟与我蒙古汗国交界，以往又多有纷争，而今虽有一些约定束缚，但并不牢靠，若是他们率先攻打我，可就不能怪我违反无极道的要求了。”

王梁心道，不愧是能建立偌大蒙古汗国的铁木真，思虑得就是周全。

他当即表态道：“大汗请放心，我之后自会去与西夏、金国的国主分说，令他们与蒙古汗国保持友好。”

铁木真听了微微颔首，然后做了一个蒙古族欢迎贵客的理解，道：“王梁上使，请！”

此后，王梁在铁木真的大军中住了几日。

一是给铁木真调理了下身体，并给了十瓶培元丹。

二便是监督铁木真挑选继承者送往武当山学习。

铁木真考虑四个儿子都很优秀，且年龄也都相当大了，可他却准备以来无极道的培元丹再多活个十几年。

因此，一番慎重思虑后，便准备将来把汗位直接传给孙子。

王梁考虑了实际情况后，同意了这件事——他自信，即便将来铁木真反悔，或者铁木真死后哪个儿子抢夺汗位，无极道也有把握送选定的人重登汗位。

经过一番考量，最终铁木真选了十几岁的贵由、蒙哥和才八岁的忽必烈送往武当山学习。

···

王梁离开铁木真的大军后，便转道南下，先后前往西夏、金国的国都，告诫两国勿要招惹蒙古汗国。

随后他又再次来到蒙古高原，带着已经做好准备的贵由、蒙哥、忽必烈三个孛儿只斤家族的孩子回往武当。

因为带着这三个孩子及他们的随从，赶路速度自然一下慢了许多。

等他回到武当山时，距离当初下山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上山之后，王梁发现不论是师父苏祎，还是师妹古瑶儿及下一辈的颜承、花银雪等人，竟然都不在山上。

好在第四代真传中还有个陈慧灵在。

二三四代弟子就剩个陈慧灵了，王梁便问：“他们人都上哪儿去了？”

陈慧灵带着兴奋地道：“师叔祖不知道吗？通天大阵在今日落成，众师长和其他师兄们都去无极谷了！”

“无极谷？”

王梁走时，张瑧才向众弟子宣告准备建立通天大阵，而无极谷一听就是新取的名字，王梁自然不知道在哪里。

好在陈慧灵立马答道：“就在天柱峰南十里那一片，师叔祖过去就能找到了。”

“那好，我这便去，你留在门派中看好机要之处。”

“明白！”

虽然不能在通天大阵第一次开启时在场，但陈慧灵明白，日后她肯定是有机会去的，甚至还可能通过通天大阵前往祖师原本所在的世界。

这样的事，她真是想想就激动呢。

却说王梁直接从天柱峰施展轻功往南飞掠，不过一会儿便找到了陈慧灵所说的无极谷。

一则无极谷并不是很小，二则他毕竟是神通境，拥有神识可探查周围。

到了无极谷中，王梁恰好看到一道竖着的白色光圈出现在谷中央阵法内。

随即，旁边的师祖苏衍看向他，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便一步跨入了那白色光圈之中。

王梁赶紧落到谷中，向师父苏祎及太上护法巫行云抱拳行了个礼。

苏祎、巫行云都只是略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

可以看得出来，两人，或者说谷中所有人，此时都颇为紧张。

王梁重新看向那白色光圈，心也提了起来——和其他人一般，他也担心师祖苏衍的安全。

毕竟这是通天大阵第一次启动，连接的又是另一个世界。虽说那原本就是苏衍所在的世界，但谁也不敢保证，这一过程中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然而，这种紧张只持续了十几息便随着一道熟悉的人影跨越那白色光圈归来而结束了。

只见苏衍满脸笑容的环视谷中十几位此界无极道核心弟子，朗声道：“诸位，那边正是涿光岛！也即是说，这通天大阵建立成功了，日后此界无极道弟子，皆可前往灵界！”

听见这番话，谷中众人先是呼吸一滞，接着都激动、兴奋得不能自已。

如白云飞、李玄泰几个较年轻的四代真传更忍不住一起高声呼喊道：“祖师威武！”

等到众人情绪稍缓，苏衍才道：“虽说大阵已建立成功，但这头一回我却不能将诸位都带过去，毕竟这边还需要人看守。”

说到这里，苏衍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身上徘徊。

这一下，谷内诸弟子都知道苏衍要选人了，便情不自禁地禀住了呼吸。

虽然苏衍说了，以后都能过去，但第一次毕竟意义不同，因此众人都希望能被选中。

【二合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