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府休假日，射苑演武场却反常地人声鼎沸。

秋风撩动起那一副宣战式的对联，不过那对联已经有了改动。

如今的上联，乃是：纵挑学府一万两千士，其实以武会友。

而下联则是：横扫京师三舍六苑人，不过说笑吹牛。

横批以朱墨写得大而显眼，唯有两字：来战！

秋风吹起演武场上的沙尘，宛若撩起一片丝绸。沙尘漫舞如罗织，在脚下轻扬。仿若行走站立在云间，显得人格外出尘。

那一柄三尺剑在巨大的玄铁尺的映衬下显得那样纤细。而此时，就是那样纤细的一柄剑，却带动着门板一样宽大的巨尺在游弋、在纠缠。

两柄形态相差迥异的兵器仿佛两块磁性极强的磁铁，相互吸引在一起，胶着着、却又相互较着劲。

细剑切刮在巨尺上，发出时而尖利、又时而顺滑的铁器摩擦声。就仿佛学府大门的铁门栓，被不断拉开又插入而发出的摩挲声。

高鸣双手扶着巨尺，看着那柄宝剑向自己的要害处滑了过来，赶紧小心地别过劲去，同时将巨尺向伏天逸的头上磕去。而伏天逸同样转过手腕，将巨尺别开，同时将剑向高鸣脖子间拉去。

两人脚步不断交错，这样一来一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期间高鸣想撤步脱走，却又让伏天逸一步精准的补位，宝剑又缠了上来。只感觉肩膀一阵刺痛，那宝剑已经破开衣服，在肩头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高鸣不得已，只能全神贯注于手臂的听劲上，与伏天逸就这么一来、一往，一来、一往……

按理说两把兵器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天知道伏天逸是怎么做到的，竟能牢牢缠住高鸣的巨尺不放。

周围围观的众人本来是慕名而来，听说这里的比试又有噱头又精彩，一个个又是期待又是兴奋。结果，眼看着这两个人上场，还没交上几招，却忽然变成了这副光景。

这是……拉锯呢？一来一回的？

并且还得忍受那折磨人的噪音！

终于有人说道：“算了算了，走了走了。我看他两就是闹着玩的，消遣咱们呢。”

忽然，只听场中锵然一声响，高鸣一下子撩开了宝剑，同时拉开了半步距离。

伏天逸淡然地看着他，说道：“不错哟！”

方才，高鸣故意找机会换了方位。果然，伏天逸强迫症重症患者一般，脚下跟着变换了方位。而高鸣对此早有预料，因此一个错步一下子挣脱开伏天逸的缠剑术。

然而，这明显还是不够啊。

此时，高鸣满额头上都是汗。但是，高鸣却依然握了握玄铁尺，微笑着回望着伏天逸，眼中斗志昂扬。

伏天逸赞许地点头。忽然说道：“高鸣师弟，有没有兴趣放下手中兵器，和我切磋切磋拳脚？”

高鸣将玄铁尺竖在身后：“乐意之至！”

伏天逸背负一手，单手一招，：“来来来。”

高鸣也不再多话，走上前一拳轻轻向外掷出。

这一击很轻，他知道伏天逸推云手的厉害，力量一放即收，不给伏天逸借力打力的机会。

却不想，伏天逸竟然抓机会的能力那么强。看他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极快。高鸣手还未收回，腋下已经中了一击。顿时，整条手臂都有些发软。

高鸣跳后一步，甩了甩胳膊，摆出防御架势，说道：“师兄，你先请。”

伏天逸点头道：“好，来了！”

上前一步，一掌如柳条、似软鞭，向高鸣抽去。

高鸣左手一挥，粗暴地拍开；而左手挥过的那一刻，藏在其后的右拳蓦然出现，一拳向伏天逸的面门砸去。

伏天逸右手在高鸣的拳背上轻轻一托，拨开拳头的同时，扣住他的手腕，向下狠狠一带。

说是一力降十会，高鸣的拳头又快又猛，却依然让伏天逸轻松借力打力。高鸣那“一力”，碰见一个修为相当甚至是更高的人，技巧上的不足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还好高鸣早有准备，程平确实是个武道天才，对哪门武功都模仿得很像。程平对高鸣的悉心指导，眼下也总算能见到些成果了。

高鸣重心随移，曲肘向前撞去。同时，左手抬起，护在右耳旁。

果然，伏天逸一带的同时，左手一耳光向高鸣的右脸打来。两掌一击一防，“啪”地一声仿若互相击掌。

而这时，高鸣的右肘已经快要贴到了衣襟了。

却只见伏天逸不慌不忙，右手推着高鸣的右肘，高鸣的右肘只感觉软绵绵的全不着力。然而，明明右肘与伏天逸的身体只咫尺之隔，却右肘向前的同时，伏天逸也随之向后。始终相差着这分毫的距离，不得建功。

伏天逸小撤了半步，腰身一拧，将高鸣向一旁丢了出去。

高鸣反应也快，第一时间左手向后反臂抡去。却只感觉背心被轻轻一推，人已经被推出两三步远了。

高鸣返身过来，道谢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伏天逸平淡地笑道：“切磋嘛，点到即止。”

高鸣摆开架势：“师兄，请再指教。”

伏天逸双掌一前一后，也摆开架势，说道：“请！”

两人相互凝视着。忽然，一人念动，两人同时动了起来。

高鸣疯狂出击，怕被伏天逸借力打力，拳劲一放即散，只求快速与爆发。

而伏天逸打得颇为从容，身前拳影翻飞，他却云淡风轻，给人一种以慢制快的感觉。高鸣只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自己拳拳都落空，同时还不得寸进。

高鸣从不同角度用不同策略发起进攻，什么“

左右开弓”、“虚晃一枪”、“声东击西”，然而全然无用，自己仿佛在和一片湖面较劲，一拳一拳似乎都打到了水面，却到头来一点作用也没有。

高鸣越是打得凶猛，便越是心急，于是便更凶猛。渐渐地，终于高鸣力疲，拳头也不复原来的迅猛。

这时，伏天逸轻声道：“别急，武功，不是单纯的力量层面的较量，它是综合层面的较量。”

随后，伏天逸缓缓占据了主动，牵引高鸣的拳法走势。伏天逸一招一式，拳劲掌势有缓有急，步法有进有退，身形时起时落。

高鸣心中一动，伏师兄这是，在喂拳教学？

高鸣沉下心来，全神关注伏天逸的一举一动，自己也随着伏天逸的节奏，行拳、换步。

顿时，天地为之一清，周遭全部安静下来，周围全部变成了漆黑一片，只有一束光照亮了伏天逸。伏天逸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招一式，如行云、似流水，有一种力量浑圆一体的美感，就如旋转成球的激流。

“功夫，如水。水，天下至柔，却无孔不入，一往无前，难能阻止。水，天下至柔，却可滴水穿石。水之所以可以穿石，却不在于其柔，而在于其连绵。”

“摧山裂石，不叫功夫，叫力量。功夫，是水，无孔不入，无所不至，连绵不绝。”

“书苑的功夫，在于笔墨的一意贯通，滔滔的气势从笔墨间流露，源源不绝；数苑的功夫，在步步铺垫，步步生长，层层递进，步步推演，从一而至万千，所去无极无穷。其他诸苑，各有功夫；民间千百艺，各有功夫。功夫，皆如水，奔涌向前，无所不至，连绵不绝。”

一时间，高鸣浑然不觉春夏秋冬，眼中只有伏天逸的动作。无意识地，随着伏天逸而行。身体舒展开，真气滔滔，奔流在经脉中，从身体四肢流过。

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弹性韧性十足的气球，攻如排山倒海，如巨浪滔天；守时圆滑灵动，韧不可破。攻防一体，越是重压，反弹越猛。滔滔真气连绵不绝，层层叠加，浑身气势越拔越高。

不知何时，紧握的双拳已经变为了双掌。

“走！”手上一着力，立时如反弹一般，瞬间甩手丢出。

同时，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丢出。

两人几乎同时身形抛飞，同时飘然而落。

高鸣醒悟过来，又看见了阳光，只听见周围阵阵喝彩激励之声热闹无比。之前久攻不下的急躁与疲倦，也不知何时早已经一扫而空，身体如同焕发了新的活力生机。

高鸣抱拳感激得有些语无伦次：“多谢师兄！”

伏天逸笑了笑：“是你自己的悟性，不必谢我。”

说罢，又拔出宝剑，剑尖微抬，说道：“师弟，来吧，让看看你领悟了多少。”

高鸣却忽然笑道：“师兄，可否让师弟见识见识您的上舍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