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则抢上前一步，眼睛望着远处的苏飞白。

蒋震安摆手示意，城楼上的士兵们皆弓箭上弦。

下面哗变的士兵也有上过战场的，这些细微的差别他们看在眼中，立刻明白眼前情势骤然紧张了起来。

有些士兵来想走，有些士兵不知缘故，便撞在了一起，在人群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一番骚乱。

唐玉不去看苏飞白，他转过身去，望着城内的苏离，对冯公公使了个眼神。

冯公公一甩手中拂尘，深吸一口气，高声宣道：“苏离上前面圣！”

他声音又高又利，犹如一柄利刃刺开夜幕。

那些骚乱的士兵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一声宣也把被冲昏了头脑的苏离叫醒了，他眼睛往城楼上下一扫，便知道，如果在这里发生冲突，即便儿子在外面，自己这里也占不到便宜。

压下了怒火的苏离从马车上走上前，便不带护卫，恭恭敬敬地朝着唐玉这边来了。

望着瞬间就冷静下来的苏离，唐玉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声，到底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臣苏离拜见陛下。”苏离仿佛没看见唐玉身边的蔡氏一般，目不斜视的端正行了君臣之礼。

被困了许多日的蔡氏见到自家公公，显得有些激动，她从叶月身边走过去，屈身行礼道：“儿媳拜见父亲。”

苏离并不理会蔡氏，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唐玉免礼时，他才站直身子，只用余光看了一眼蔡氏，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近来可好？”

即便心思单纯如蔡氏，也能听出这话里的不对来，她张口便向解释，道：“父亲，儿媳这些天无一日不在思念您和母亲……”

“这些话回家再说吧，你母亲……她也很想你。”苏离粗暴地打断了蔡氏的话。

唐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今晚找蔡氏来，固然有为了劝服哗变士兵的目的，但眼下这个情形，他也是预见到了的。

只是当他真的看到蔡氏受了委屈，有口难言时，不免有些心软。

蔡氏在苏离那里碰了两次软钉子，终于不敢开口了。

苏离这时才道：“臣刚才听到有战鼓声响起，便急忙赶来了，不知陛下在此，请陛下恕罪。”

唐玉笑道：“苏丞相何出此言，倒是朕扰了丞相的清梦，才要说声抱歉。”

苏离故作不知唐玉这话里的意思，道：“陛下这话是在责怪老臣吗？臣请陛下责罚。”

唐玉笑道：“自然不是，刚才惊扰丞相的战鼓声是朕亲手敲的，故此才有方才之语，丞相勿要多心。”

苏离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又看向外面黑压压的士兵，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春明门城门郎蒋震安何在！”

蒋震安闻声疾步走过来，道：“末将一身甲衣不便下拜，请丞相恕罪！”

苏离听了这话，脸上阴了几分，知道这蒋震安是有意要在天子面前给他脸色看。

苏离疾言厉色地喝道：“城门外的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城门洞开？难道身为城门郎的你不知道，半夜私自打开城门是死罪吗？”

蒋震安沉声回道：“回丞相，城外的是虎啸营的士兵，因不满朝廷削减他们的粮饷，故来此向陛下申冤。”

苏离反问道：“向陛下申冤？是看陛下仁善打算威逼陛下吧？戍卫京城的营兵擅自离开营地，本就是重罪，居然敢聚众到京城门外，分明是打算谋反！蒋震安，你身为京城守将，不下令擒杀，居然还敢惊动天子，你可知罪？”

在一旁看着苏离表演的唐玉和叶月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地想，比起苏离这等能把屁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他们简直可以称得上古之贤者了。

蒋震安被苏离臭骂一通，倒还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到底是个武将，在口舌之争上哪里是苏离这等人的对手。

唐玉适时的出声为蒋震安解围道：“苏丞相息怒，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朕的命令，蒋统领不过是奉行圣命罢了。苏丞相若有不满，尽可对朕说。”

苏离刚才骂蒋震安一方面是做个姿态，一方面就是出一口胸中恶气，这会听见唐玉的话，便低头道：“陛下，不是老臣多言，士兵哗变这等事情可大可小，陛下怎么能到这里来呢？您年纪小不知其中利害，慕容统领、蒋统领也该劝谏才对，怎么能由着您的性子胡来？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万一有什么闪失，老臣怎么向先皇，向天下百姓交代？”

他说得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唐玉忍不住想，自己如果是此时穿越过来，怕是一把抱住了眼前人，真把他当成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了。

唐玉笑道：“苏丞相所言极是，今后朕注意些就是了。”

反正不管苏离怎么争口舌之利，今晚士兵哗变这场戏，自己已经赢了，作为胜利者，他并不吝啬施舍一些小小的甜头给失败者。

唐玉转过身去，对慕容云道：“慕容统领，请苏飞白统领过来吧。”

原来在唐玉和苏离说话的时间里，苏飞白已经穿过了哗变的士兵，走到了护城河的吊桥上。

直到这时，蔡氏才知道，原来她的丈夫也来了。

她双目微红，便想迎上去，脚步刚动，却想起公公苏离和天子都在这里，她这般急切地跑到丈夫身边未免显得有些失礼，便止住了脚步。

作为一个习武的人，蔡氏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苏飞白的眼睛。

只是蔡氏的羞怯，在苏飞白的脑海里，却成了另外一种东西，她没有奔向自己，选择了站在皇帝的身边。

苏离见苏飞白站在那里不动，情知是因为蔡氏，忙喝道：“逆子！还不快过来拜见陛下！”

他们父子今天晚上必须忍住！

苏离连喝了三声，苏飞白才一震衣摆，缓步走来，到了唐玉面前，俯身下拜道：“虎啸营统领苏飞白拜见陛下！末将无能，领兵无方，致使营中士兵深夜惊扰了陛下，请陛下治罪！”

他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让周围人听了，无不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