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游没说话,走到刚才黎尔用餐的位子,坐了下来。
拿起桌上的红酒,指尖轻轻抚摸着浅棕色的瓶标。
那上面,有用梵文印着的一行字。
——易少,你猜黎尔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夏游优雅地打开瓶塞,经理走过来,不耐烦的赶人。
“快走吧,我们店要打烊了,今天真是晦气死了,不知哪里爬来两条眼镜蛇……”
经理见夏游低着头,坐那不动,便推了推他的肩膀,“嘿,我说你……”
夏游慢悠悠抬起头。
凌厉的眼神像飞到射了过来。
经理只觉得后背发凉,前面店里客人多,没顾上,这会离得近了才看清男人的长相。
怎么会有人……
连样貌都如此像蛇?
眼前的男人皮肤非常白,近乎于透明,冷帽压着黑色的头发,挡住了眉毛,使得那双眼睛尤为突出。
那是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眸子。
太特别了。
他的瞳仁是茶棕色,眼白非常纯净,上面带着红色的纹路,像红血丝,却不显憔悴,反而增添了几分幽冷与狠戾。
“先生,您需要杯子吗?”经理的语气瞬间变软了。
“925高脚杯。”夏游说。
经理表情微滞,随后点点头,急匆匆跑去展柜拿杯子。
他除了是这家店的老板,还是一个杯子收藏家。
925中古银内镀金高脚杯,就是他花重金从蒸汽博览会上淘回来的,是上世纪的皇家珍品。
杯子带银的部分微微氧化,岁月沉淀赋予它优雅的气质。
它是“镇店之宝”,他一次都没舍得用,双手捧着,递给夏游。
红色的液体装进杯子,氧化过的银,与酒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它不像器皿,更像…..带血的利器。
“你是景州人。”夏游摇晃着杯子,冷蔑的目光望着经理。
“……”
经理心里咯噔一下,“先生,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粤语虽然地道,但带着景州口音,是移民后才学得?”夏游轻轻抿了口酒,手腕上的蛇形手环泛着冷光。
形态逼真,像一条真的蛇。
之前才经历了眼镜蛇噩梦的经理,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对,我是景州人。”经理承认。
“举家移民?”
“是。”
“什么时候来利兹的?”
“很早了,大概十年前。”
夏游放下酒杯,胳膊搭着椅背,“十年前,南郊化工厂发生了一起爆炸案,听说过吗?”
经理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惶恐,见鬼般望着眼前人。
哆哆嗦嗦问,“你是谁?”
夏游冷嗤,摸索着蛇形手环,忽而,把高脚杯拿起,插进经理的嘴巴。
很快,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血迹划过杯身,蜿蜒曲折,留下诡异的痕迹。
“罗城,南郊化工厂的采购经理,在职期间以权谋私,敛财贿赂上级,环保局的莫行涛是你姐夫?”
夏游抽出杯子,给经理说话的机会,他抹着嘴角的血,“……是。”
“黎赫是那起爆炸案的总指挥,据后来的笔录显示,部署救援路线时,是你给的化工厂规划图,你刻意模糊了厂区的正道,让消防车从偏门进入,拖延救援时间,为什么?”
经理眼神瑟缩,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流。
夏游幽暗的眸子盯着他,“当然,你可以选择说谎,就是不知道令爱从冬季夏令营,能不能活着回来。”
“……”经理嘴巴剧烈地抖动,“我说,我都说。”
他舔了舔嘴唇,“我叫罗城,早期是南郊化工厂的技术工种。
我是学工程出身的,当时厂里要更新一套设备,是我写的方案,但是被采购经理给盗用了,升职加薪的是他,顶锅挨骂的是我。
我不服。
莫……我姐夫那会还是环保局一个小科员,提点我,说干技术的一辈子都是打工命,想要往上爬就得进核心管理层,于是,我在那套设备上动了手脚,正值总部领导巡查,采购经理被免了职,我替上了。
也赶巧,我姐夫被提拔成了主任。谁都知道化工厂油水多,那段时间政策也好,很多人都捞了一笔。
谁也没想到会出事……黎队长他……太正义了,他要救所有人,怎么可能?违法经营、贿赂、洗钱……这里面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必须得找个替罪羊。
选来选去,黎赫是最合适的。”
罗城平静的说着,神情灰败,哪怕事隔多年,再次回想当年的救援场景,那人一身橙色制服,浩然正气的形象,也会浮现在他眼前。
说实话。
罗城很敬佩黎赫。
但,在他心里,利大于名。
“这些年,你们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只有黎赫背负着骂名。”夏游平静道,眼里的血色红的吓人。
罗城垂着脑袋,面带歉意,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
出事后,他听从莫行涛的安排,带着一家老小来了利兹。
在这座小镇过着隐世的生活。
午夜梦回,他也会想故乡的云和树,但他知道,此生是无法回去了。
后悔吗?
也许从他当初在设备上做手脚开始,此后的每一步就像行棋,无论对错,再无退路。
夏游起身。
踱步到门口,寒声道,“告诉莫行淘,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罗城望着男人清瘦的背影。
问,“你到底是谁?你和黎队长是什么关系?”
夏游没有回头。
这次,他回答了罗城的问题。
“生死之交。”
夏游从中餐厅出来,走在利兹的街道,路过一家宠物医院,晃了进去。
二楼,易憬尘抱着莱卡在检查室外,不断轻拍着它的肚子。
莱卡因为被砸受了惊吓,已经开始具备攻击性,差点咬了工作人员。
但它不愿意戴伊丽莎白圈,只能靠人为的安抚。
易憬尘的两个胳膊被挠出了深深的血印,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哄着莱卡。
黎尔静静地陪在边上,面色平静,从她离开中餐厅就是这幅表情。
她的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眼神却没有一丝裂痕。
是的。
就在那一瞬间,黎尔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要隐瞒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实。
也许,这样做对易憬尘来说是残忍的,可她没有办法。
他们之间隔着易家,隔着易榷,隔着易憬尘无法抛弃的责任。
她父亲的清白,背负的冤屈与骂名,让她无法只沦陷在易憬尘编制的爱情里。
杀父之仇啊……她怎么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