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根隐约听到了哭声，但他不想动，直到节目完了，他又换了几个台，实在没得看了，才打着哈欠关了电视。

豆根趿拉着拖鞋，到厕所撒了尿，他一直记不住随手冲水，又没有豆叶提醒，所以，那泡尿就摆在了那里，愉快地散发着它的气味。

豆根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又龇着牙看了看，脸很干净，牙也很白，不用洗漱了。他随手关了灯，进了自己的卧室，脱得光溜溜的，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豆叶很悲哀。

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刘卓东。她确信刘卓东肯定是被陷害了，她希望等明天酒醒了之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豆叶的印象中，叶青是个漂亮大方的知性美女，豆叶知道她一直在追求刘卓东，但从没想过她会这么疯狂，更没想过她会用这种方法要挟刘卓东。

如果换做别的富家子弟，这根本不叫事。可是，刘卓东不是那样的人。

刘媛媛给豆叶讲过她们的圈子，讲过那些龌龊事，不过，豆叶都是当故事听的，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豆叶，其实这些有钱人，表面看起来特要面子，实际上，最不要脸的也是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豆叶记得刘媛媛说这话的时候，嘴巴撇着，声音恶狠狠的。

豆叶还取笑她：“你不也是有钱人吗？”

“我不一样，我的身体不容许我跟她们一样胡闹。”刘媛媛又庆幸地说，“认识你真好，我觉得我能多活很多年。”

该怎么办？

豆叶缩成一团，蜷在床上，她想到找叶青谈判，想到找叶青的父母谈谈，或者请聂奶奶主持公道。甚至想到请志刚或者李娇帮忙找一帮人，把叶青打一顿。

但是，这些想法，每一个都禁不住仔细推敲。

王豆叶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她就是一叶浮萍，一阵微风吹来，她都得随着摇晃，如果风大一些，她就可能被吹跑，或者被打翻。

一直以来，她的目标就是在城市里生存下去。而今，妈妈死了，她更没有了退路，她只能忍辱负重，带着豆根，在这个如野兽一般的城市里生存下去。

幽深的暗夜里，豆叶长叹一声，在这个城市里，她就是个蝼蚁。

可是，蝼蚁也会心痛。

她不知道刘卓东怎么样了。

叶曼是心理学硕士，她说刘卓东有精神洁癖，虽然豆叶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是她相信叶曼没说谎。

刘卓东的洁癖很奇怪，他不怕脏，再脏再乱的地方他也能不怕，可是他怕接触不喜欢的人，如果接触了他们，他就会使劲儿地洗手。

豆叶问过他，他说总感觉他们呼出的气沾在手上，洗不掉。

这次，如果他酒醒了之后，还记得跟叶青的事，不知他会怎么样？

豆叶躺不住了，她必须找到刘卓东，如果叶青还想阻拦的话，豆叶不惜跟她拼命。

跑在清冷的街上，车辆和行人极少，现在是凌晨四点，就连清洁工也没开始上班。

豆叶去了富国酒店，那里大门紧闭，从侧门进去，到前台询问，打着哈欠的服务员查了一下，告诉她：“1103的客人昨天就走了。”

豆叶拨打刘卓东的手机，但是没人接听。

她只好拨了刘卓西的号码。

“豆叶……”刘卓西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又很高兴。

“卓西哥，您知道刘卓东在哪儿吗？”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刘卓西开着车，接上豆叶，直奔自己的画室。

刘卓东昨天就醒了，他完完全全记得所有的事情。

是刘卓西把他接回来的，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泡在浴缸里。

“豆叶，别怪老二，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你去吧，劝劝他。”

豆叶进了浴室，屋里很凉，花洒哗哗地往下喷着，地上全是水。刘卓东把自己完全泡在水里，只露出头部，脸上盖着一块毛巾。

豆叶蹚着水过去，鞋很快就被打湿了，能感觉到水很凉。

花洒的水淋在他的胸部，在那里溅开一大朵跳动的水花。刘卓东浑身皮肤青白发皱，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没了生气。

豆叶颤抖着手，把他脸上的毛巾拿开。

刘卓东睁开眼睛，看清是豆叶，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抢过毛巾，捂在自己脸上。

“出来吧，你不脏。”豆叶的眼泪滴下来，落到刘卓东的肩膀上，他好像被灼烧了一样，猛地颤抖起来。

“叶子，我……”刘卓东捂住脸，声音哽咽着，“你走吧。”

“出来吧，我还想跟你说说豆根的事呢，没有你，我一个人管不了他。”豆叶把自己的手捂在刘卓东的胸口，那里也是一片冰凉。

刘卓东慢慢拿开毛巾，看着豆叶。

豆叶捧起他的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和眼睛，轻声哄着说：“快出来吧，我脚都湿了，水真凉。”

刘卓东眼泪涌出来，他就像个等着妈妈的乖孩子，配合着豆叶的动作，老老实实地让豆叶用大浴巾裹上，又给他把头发擦干。

刘卓西长舒了一口气。

豆叶把刘卓东捂在毯子里，帮他按摩手脚，让他慢慢地暖和过来。

“睡吧，睡一觉，睡醒了起来吃饭，你开车带上我，咱们出去玩儿。”豆叶微笑着，对刘卓东说。

刘卓东眼睛里含着热泪，用力点了点头。

豆叶依偎在他身边，闻着豆叶的味道，刘卓东终于睡着了。

看着刘卓东睫毛间的泪珠，豆叶恨不得杀了叶青。

她轻轻擦去刘卓东的泪珠，握着他的手，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门外，刘卓西倚着墙壁，看着他们。

他现在很后悔，他已经预感到昨天的饭局有阴谋，但是他觉得自己弟弟和豆叶的感情肯定禁得住考验，叶青试过之后就会死心。但是，他还是高估了叶青的人品和手段，他以为她们顶多是演一场戏没想到，叶青动了真格的。

刘卓西知道刘卓东有精神洁癖，这算不上秘密。

不知是从几岁开始的，刘卓东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从来就不碰，如果无意间挨上了，他就会拼命地洗那块儿皮肤。把皮肤泡得发白发皱才可能罢休。

再大一点儿的时候，他的情况好像有了好转，他不再跟那些不喜欢的物体较劲，转为了对人。

对于他厌恶的人，他坚决不跟人家来往，一句话也不说，更不要说肢体接触了。

爷爷发现后，专门给他请了最顶尖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做了很多测试后，告诉爷爷刘卓东可能是受到过什么刺激，他患上了心理洁癖，是一种强迫症。

接下来，心理医生亲自给他做了辅导，还是挺有效的，他不再那么极端，也能跟人虚与委蛇地说话谈笑，偶尔碰上肢体也不那么敏感了。

但是，他回家后肯定要洗澡，而且会洗很长时间。这一点，只有刘卓西注意到了。因为他有时也是这样。

爷爷去世那年，刘卓东九岁，上小学，刘卓西上中学，那时候爸爸忙于集团事务，妈妈忙于社交，常常一连几天看不见他们。奶奶特别偏疼刘卓东，刘卓西有时候会很嫉妒，但是，刘卓东爱黏着他，常把奶奶给的零花钱都拿出来给他买颜料。

渐渐的，刘卓西越来越沉默，完全沉迷于画画中。相对来说，没有什么癖好的刘卓东就成了爸爸有意培养的接班人。

在没遇到豆叶之前，刘卓东的生活特别简单，学校、奶奶家、证券交易所，三点一线。偶尔会跟同学出去玩玩，他的成长轨迹跟京城其他富家子弟完全不同。

昨天的饭局是沈秀萍主持的，她邀请了叶青一家。饭桌上很不愉快，刘卓东在叶青父母面前再次拒绝了叶青。叶青父母呵斥了叶青，也给了沈秀萍脸色，愤而离席。

沈秀萍心里很不痛快，大骂刘卓东。叶青反而替刘卓东求情，说刘卓东只要跟她连干三杯绝交酒，从此就只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

刘卓东就喝了。

这时候，叶曼也参与进来，打起感情牌，几个人又喝了几杯。

沈秀萍说头疼，刘卓西只好先把她送回去。

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就看到豆叶被保安架了出来，看到志刚路过把她拉走了。

等他跑上楼，进了1103的时候，叶青在哭，叶曼纠缠着刘卓东，说他夺去了叶青的第一次，他必须负责。

刘卓东看起来很不正常，他拼命躲着叶曼的纠缠，但是他也出不了门，因为叶青就堵在门口。

刘卓西第一次打了女人，他打了叶青一耳光，把叶曼推倒在地上，然后把刘卓东带下楼，带回了自己的画室。

刘卓东始终一言不发，到家之后，马上就钻进了浴缸，热水器加热的速度赶不上水的流速，所以，刘卓东就一直泡在冷水里。

刘卓西其实也在水盆里洗了好长时间的手。

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他很担心刘卓东再次爆发精神洁癖，那样，爸爸的期望就会完全落空，妈妈也不用再妄想了。想到这些，刘卓西心里竟然有些痛快。可是，他又想到奶奶会很伤心，他又觉得很难过。

豆叶打来电话，刘卓西很欣慰。

看着豆叶和刘卓东依偎在一起，朝阳把温暖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刘卓西觉得心里很平静，他微笑着，由衷地祝福他们。

刘卓西知道叶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那是以后的事，他现在只想把这幅画画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