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大堂内，已经坐了一大半人，李蓦然和卫也找了个相对人少的位置，唤来了小厮。
还是昨晚的那个伙计，见金主叫自己，连忙跑过去招呼。待李蓦然点好菜后，屁颠地往后厨跑去。
这一次，卫也记住了，不要酒。但李蓦然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还记得昨晚好像喝断片了。
就在两人闲聊之时，从门口进来了一个说书先生，看那样子，并不是来吃饭的。
说书先生环视两眼，便朝着一个方向径直走去。卫也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规规矩矩地整理出了一块地方。
说书先生一甩长袍，坐了下去。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诸位，在下是城中一个不起眼的说书人。”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
卫也偏过脑袋，“二师兄，你一直叹气干嘛，从这先生一进门开始你就在叹气了。你认识他？”
“不认识。”李蓦然回答的很干脆。
他知道卫也接下来要问什么，便接着解释道：“芙蓉客栈每几天就会花钱请人过来，弹曲儿的姑娘，跳舞的姑娘……再不济也是有点儿看头的唱戏，变脸。今天怎么找个无聊的说书的？”
卫也算是明白了，不就是想看漂亮姑娘嘛，加个唱戏变脸的掩饰什么。
说书人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管大家知不知道芙蓉客栈的规矩，那都无所谓了，今天就由我来给大家讲讲。”
“金玉将军。”
当下一片喝声，其中有一客人吼道：“那今天我还真想听听老先生的故事有什么不一样。”
场面如此沸腾，引起了卫也的好奇，他用有抵了抵李蓦然，问道：“师兄，这金玉将军什么人啊，怎么感觉这些人都听过。”
李蓦然撇了撇嘴，“听说过，具体不太清楚，反正就一打仗很猛的傻大个吧，你想知道就自己听呗。”
卫也忍不住撇了撇嘴，点头仔细听着说书人婉婉道来的故事。
十三年前，一个武艺高强的年轻人从军，随军攻打徐州，一上战场，神勇无比。军中多用长枪，枪被誉为百兵之王，在战场上最为实用，比之刀剑长，比之重戟轻，可攻可守。
可那年轻人，以一把长戟出入敌阵之中，无可匹敌。先锋不敌敌将，被挑落马下，眼看敌将长枪呼啸而来，就在这时，一把长戟稳稳地抵在枪尖之前。
两方将领皆是一惊，先锋虽然惊讶，但还是松了口气。可敌方将领就不同了，一个普通小卒，竟能挡住自己？
只见年轻人用力一挑，打退了长枪，然后怒吼一声，“可敢下马一战！”
就这一声，硬是把周围的厮杀声压了下去。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敌将只能硬着头皮而上。他翻身下马，喝道：“无名小卒，休要猖狂。”说完，便提上长枪，气势夺人。
老先生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长枪本就比戟轻便，敌将显然不笨，灵活的运用了自己的优势，围绕着小卒一枪又一枪的刺去，可是啊，却都被挡了下来。”
“一把长戟在年轻人手里并不笨重，完美的挡下一波又一波攻势之后，年轻人决定主动出击，以攻代守，总不能一直这样耗着。”
……
小二端着饭菜走了过来，见卫也听得入神，笑道：“客官，这可是我们老板专门请的城中最好的说书先生，还行吧？”
这小厮还不忘给自己吹嘘一下老板，尽管这是实话。
卫也点点头，“讲得精彩，精彩。”
引得小厮得意一笑，李蓦然是不怎么感兴趣。见饭菜来了，也不理会卫也，自己高兴的吃了起来。卫也倒也没忘记是吃饭的时候，也慢慢地吃着。
“年轻小将主动攻击，打得敌将是根本还不上手。几十个回合之后，那小将一脚踩住了对手长枪，准备一击必杀。”说书先生沉吟片刻，扬声道：“可就在这时，又是一杆长枪呼啸而出，直指那小将。危险，甚是危险！”
老先生猛地一拍桌子，“大家猜猜，又是如何？”
没听过的听众哪有闲心猜来猜去，纷纷拍桌，“老先生继续啊！就别卖关子了。”
有听过的人得意着，“话说那人直接是被金玉将军一脚踢穿了肚子，老先生的故事难道不一样？”
“呸”，说书先生叫骂起来，“是哪个不要脸的吹死牛？怎么不说一脚踢上天？净扯些犊子。”
说书人怒的一合折扇，“突然飞出一枪，众人怎么可能反应过来。就当大家心中一紧，小将是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长枪，可长枪尖呐，还是划到了他的左肩，倒退了几步。”
“敌将见机行事，立马抽回长枪，往小将腰上猛地一刺，长枪刺去，鲜血直流。就当敌人以为获胜之时，小将忍痛抬戟，霸气一扫，两颗头颅那是瞬间落下。”
“居然是这样的结果，老先生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大堂之中，有人拍手称快。卫也自然也不例外，嘴里被饭菜塞的满满的，用鼻腔发着声，拍打着双手。
说书先生敲敲桌，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然后啊，我们这小将一字一顿地高吼‘敌将已亡！’这是何等的气势？我军是瞬间是气势爆增。”
“杀！”先锋也是怒吼一声，而后打得敌军节节败退。
“从此以后，这位一战成名的小将，一身金甲，战马之下头颅满地，那尸首分离之状，血腥无比。让得北庭闻风丧胆。”
“再后来，攻打凉州之时，他却是慢慢的，都给敌人留了个全尸。”说书人一拍案，分析道：“老头子我猜啊，以前打仗如此血腥，完全是为了震慑敌军。”
卫也用手撑着下巴，点了下脑袋，认同这样的观点。
“凉州一战，长达六年，等大军班师回朝，这位小将授封金玉将军。同时也传出了那个惊天的消息，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老夫我指的是什么了吧。”
见大家都在点头，卫也疑惑道：“老先生，不知指的是什么消息。”
老头寻声望去，有些惊讶，准确来说，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消息虽是五年之前，却是轰动了大江南北啊。上至老人，下至孩童都是知晓，竟还有这等无知小儿？
惊讶的目光，鄙夷的目光通通投了过去。
一处墙角，两个男子坐在那儿，听得卫也的话，也是望去，看着卫也年轻的脸庞，莞尔一笑，“当真是个年轻人。”
每一个人都在看着这边，李蓦然自问自己也是不知道，但是也被一束束目光盯得丢人。
卫也尴尬地挠了挠头，实话实说，“我是从山上下来的，当真不知道。”
说书人听闻一笑，“也罢，我便和你说说。”
金玉将军授封之后，传出的消息便是，他是当今圣上的大公子。卫珉。
隐名从军，一步一步登上将军之位，卫也打心里佩服这个将军。
说书人走了，人也逐渐散了。
不起眼的墙角之处，两个男子，缓缓起身，一人持戟，一人持扇。
青云饶有兴致地说道：“没想到刚才那说书人说得挺准的。”
“不，”持戟男子压低了声音，“他有一点错了。”
“哪里错了？”
“我杀人皆斩首，仅仅是为了心中的那一抹仇恨。我恨！一直都恨！”卫珉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长戟，咬牙道。
是啊，他恨，他心中和他父亲——当朝皇帝南泠帝一样，有一抹憎恨和愤怒。可惜曾经的亲人，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二师兄，我突然发现大将军和我一个姓。”卫也并没有说他是皇子，而是说将军，因为他钦佩的是卫珉当上将军的过程，而不是羡慕皇子这个身份。
“然后呢？天下同姓的可多了去了。”李蓦然敷衍着。
卫珉和青云向门外走去，没人注意到他们，可卫也恰恰坐在他们对面。
“二师兄你看那。”卫也伸出手指指着门口。
“又怎么了？”李蓦然还没吃够呢，不耐烦地问到。
李蓦然顺着卫也手指方向望去，有了两个人。
“我觉得我看见金玉将军了。”卫也指着卫珉。
“天下用戟的人也多了去了。”
卫也想了想，认真说到，“我觉得他就是。”
珉，如玉之石。
若君身披金甲，当为神将，是为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