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陷入了无限循环的噩梦中。阿叶被残忍杀害的画面她并没有看到，可梦里就好像真实发生的一样，不断在她脑海中重复重复再重复，那些充满了鲜血和暴力的画面，竟然比战场还要可怕。
战场上杀人只是想要打败对方，而不是为了发泄私欲甚至凌辱。
杨慎气得浑身发抖，可明明老板就在她面前对阿叶施暴，她却喊不出声音，身体也无法行动。
她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
看着阿叶哭喊着求饶，看着老板一遍一遍在她身上留下伤痕，看着阿叶泪流满面，一遍遍喊着姐姐，姐姐。
她的姐姐那时候就在努力地找她呀！她们仅有一墙之隔，这道墙，却将她们分隔到了两个世界。
姐姐……姐姐……
阿叶的哭声不断回荡在耳边，杨慎也有姐姐，每听到一次，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大姐和二姐。
她记得自己八岁的时候，有次被老爹骂得伤心了，跑到漆黑的野外，蹲在比自己还高的杂草里哭。
四周寂静得只有风声和蝉鸣，月亮高高地挂着，杨慎一双泪眼望着明月，心里既希望老爹快来找自己，又不希望老爹来找自己。
一时赌气跑了出来，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老爹。回去的话，肯定少不了老爹的一顿骂，说不定还会被打屁股。
可是不回去……杨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出来时还没吃晚饭。
那天是大姐和二姐把她找回去的，二姐知道她每次耍脾气都会跑到这儿来躲着，就和大姐偷偷带了吃的过来。
大姐最善解人意，温言软语的一番开导，就让杨慎撅起的小嘴收回去了。那时候二姐的黑暗料理技术也还没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带来的食物焦焦的苦苦的，杨慎为了肚子最终妥协，跟大姐二姐回了家。
她没有过阿叶那么绝望的经历，她也不知道当时的阿叶心里会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姐姐是很重要的家人，对姐姐来说，妹妹也一定是。
杨慎醒来时，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好多年没哭过了，竟然因为一个梦，流出了眼泪。
梦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梦里感觉到的愤怒，委屈，心酸，只要一醒来，便都会像泡沫一样，一点一点消散。会不会那些曾经很在意很在意的事，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杨慎坐起来，头上的毛巾掉落下来，还带着自己的体温。
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不知是深夜几更天了。杨慎披着一件衣服打开门，意外的发现，黎士滇竟然坐在自家院子里的回廊上。
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穿戴整齐，头发也梳理得很仔细，几乎要看不出来，那是阿花了。
“你们怎么在这？”杨慎惊喜地走过去问。
“你醒了？”黎士滇抬头看他，眼神中还留有与阿花说笑时的温情，亲密得宛若一对父女。
“少将军你终于醒了！”阿花扑过来抱住杨慎的腿，似乎还没习惯新衣服的厚重，阿花的动作有些迟钝。
“阿花？你怎么样了？”杨慎蹲下来，抚摸着阿花的小脸。她的脸洗得干干净净，一点没有了小乞丐的样子。
阿花把头埋在杨慎怀里，声音闷闷的，但杨慎也没听到她抽泣的声音。“阿花很好。阿叶是我的好妹妹，她一定是去享福了，像阿花一样，以后都不用受苦了。”
杨慎抬头看了一眼黎士滇，黎士滇点了点头，杨慎便懂了，是他这样教阿花的。
“是啊，阿叶来生一定可以投胎去个好人家，可以吃的白白胖胖的，还有花不完的钱，阿花不用担心。”
“嗯嗯。”阿花埋着小脑袋点头。
“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杨慎抬头问黎士滇。
黎士滇打了个哈欠：“明天给阿叶下葬，然后阿花就要送到新人家去了，她想来跟你道个别。结果听说你病了，她就要一直在这等，等到你醒过来为止。”
“我病了？我咋了？”杨慎问。
“被老将军绑了一下午，感染了风寒，已经高烧两天了。”黎士滇说。
杨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凉凉的，看来已经退烧了。
“那我醒的还真及时。那酒馆的老板，怎么整的？”
“也是明天，菜市口午时问斩。”黎士滇说。
“阿花要去看吗？”杨慎回过头来问。
黎士滇刚想说她一个小孩子去看那种血腥的场面不好，阿花就先一步自己摇头了。“他是恶人，阿花不要看恶人。七王爷说，阿花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学习，所以阿花要成为和少将军一样厉害的人！”
“好啊！可是少将军经常犯错，还总被老爹打，你可不能学啊。”杨慎说。
“嗯嗯！阿花要学少将军的功夫，少将军的气概，不学少将军的缺心眼。”阿花说。
“谁教你的我缺心眼！”杨慎一口老血喷出，抬头看了一眼黎士滇，那货果然在偷笑！
“阿花你别信！他是在抹黑我！他就是嫉妒我的才华！”杨慎急忙辩解。
“不不不，我不嫉妒你的才华，我只嫉妒你心眼太实，堵得都不透气了。”黎士滇说。
“滚滚滚！”杨慎撸胳膊挽袖子，“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揍你。”
“阿花你看，这点你可千万不能学。”黎士滇现场教学。
“阿花知道了！打架的时候不能撸袖子！”阿花认真点头。
“我……”杨慎发觉自己又做了反面教材，默默放下了袖子，趁阿花不注意对黎士滇竖起了中指。
黎士滇毫不在意，把阿花叫过去，让自己带来的人先把阿花送回去睡觉。
“你不走？还想在这蹭顿夜宵啊？”杨慎嫌弃地看着黎士滇。
“我只是还有些事想不明白，想问问你。”黎士滇说。
“问啥啊？问我为啥缺心眼？”
“哈哈哈哈，这个问题确实不错，不过缺心眼的你肯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缺心眼，我还是不问了。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阿叶的死有那么大的反应。就连阿花没到那种程度，好像死的是你亲妹妹一样。”黎士滇问。
杨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口里堵得慌，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