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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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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庭审,因为各种意外情况出现,掐去休庭的时间,大概一共一个半小时。

看了一遍下来,凌俐一无所获,祝锦川也沉默。

休息了五分钟,他又让凌俐再放一遍。

第二遍,终于在接近两点的时候,还剩最后的五分钟。

凌俐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这两遍扎扎实实的庭审观摩,帮她回忆起了庭审时候发生的每一个细节,而对于凌俐讲,目前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郑启杰最后那番志得意满、成竹在胸的发言。

可她还是没什么发现,也不知道祝大状一会儿会出什么鬼问题来问难她。

三个多小时看下来,她已经是眼睛发酸脑袋发胀,偷偷侧过头,瞟见祝锦川似乎也累了,正在闭目养神,干脆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等她抹掉眼角挤出来的泪,却发现祝锦川已经聚精会神盯着屏幕,而刚才快要到底的进度条,又被他拉了一些回来。

屏幕里是从郑启杰最后那一番话的画面,他正在说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李校长,好像有人把你求而不得的女人弄没了,真是遗憾呢。可惜,并不是我。不过呢,所谓上善若水,红莲业火,这两样东西,都可以是人的归宿。倘若……”

祝锦川没等他说完“倘若”后面的字,又把进度条往前拉了一点,从他开始说“李校长”起,再次看了一遍。

凌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下意识觉得,祝锦川怕是发现了什么。这时候一定要装鹌鹑,要不然把他的灵感吓到飞走了,倒霉的一定是她。

祝锦川前后看了三遍,之后点了暂停键,手指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凌俐本来不想打断他的思考,过了五分钟,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他:“师父,怎么?”

祝锦川微仰着头,视线放在窗户的帷幔上,缓缓说道:“郑启杰压抑了两年的表演欲,现在在预料之外的场景里爆发出来,我觉得,他可能会出现一些纰漏。之前,我看笔录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现在看着录像,感觉更甚。”

说着,祝锦川翻开那一叠已经开始卷边的庭审记录,翻到了折了个角的一页,指着里的几个字:“在庭上我就觉得这段话有些违和,你来看看,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

凌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由自主读了出来:“上善若水,红莲业火。这有什么不对吗?”

正是刚才祝锦川反复看的庭审录像里的那一小段中的内容。

凌俐刚才没怎么留意这段话,一是因为看不得郑启杰小人得志的模样,二是,她对这样故弄玄虚的话,天生的反感。

祝锦川则微微点头,开始说起为什么觉得这段话不妥:“莲生于水,因为何巧莲的原因,郑启杰爱屋及乌之下,怕是对水有不一样的感情。他在这里选了个上善若水,我不知道他是在点明自己的来历,还是想掩饰想要表达的真正内容。结合之前他说出的水泥墩子沉河的方式,似乎和水有关,好像和这句话前后呼应,但是,红莲业火这四个字,却出现得很没道理。”

凌俐一怔:“不是有莲吗?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他故意要提自己亲生母亲的名字?”

祝锦川轻揉着有些发疼的眉心,缓缓说道:“那么业火呢?又怎么解释?他还说这是人的两种归宿,如果不是水,那么,会不会和业火有关?郑启杰这个人,偏执、孤傲、看不起所有人,他既然能留下唐傲雪的两截断臂来昭示自己母亲的惨死,那他对唐傲雪的尸体处理方式,必定也会充满他要的仪式感。红莲业火,应该就是其中关键。”

凌俐跟着他的思路走,不由自主看向笔录,又念那四个字:“红莲业火?”

祝锦川微闭双目,缓缓念道:“有莲又有火,你会联想到什么?”

凌俐有些抓不住重点,赶快拿起手机查起了百度,十几秒后照着里面的内容念了起来:“梵名钵特摩Padma,译曰红莲。为寒而皮肉分裂如红莲华也。瑜伽论四曰:‘红莲那落迦,与此差别,过此青已,色变红赤。皮肤分裂,或十或多。故此那落迦,名曰红莲。’俱舍光记十一曰:‘钵特摩,此云红莲华。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红莲华’。”

凌俐念着念着,开始牙酸,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什么?寒冷的地狱?把人冻得皮开肉绽?所以叫红莲?”

“还有后两个字,业火,”祝锦川提醒,“能够称得上业火东西,只怕不多。也就是说,在郑启杰眼里,把‘唐傲雪’封印起来的,不是水,而应该是火。”

凌俐忽然了悟,失声道:“难道唐傲雪,是死于业火?难道,唐傲雪已经被焚尸?那该怎么找啊?”

她有些着急起来。

如果说是用一把火来焚尸灭迹,经过了两年,只怕不是那么好找了。

如果说水泥墩子沉河底还有寻找的可能,那被一把火烧成灰的,简直无迹可寻。

祝锦川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沉默不语。

好一阵子,他似乎想通了,安慰着凌俐:“放一把火就把人烧得踪迹全无,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首先,只要不是太过偏僻的地方,不管是浓烟还是异味,只怕会马上把人给招来。其次,一把火想要让一个人踪迹全无,也不是那么容易,首先就达不到那么高的温度。”

确实,不管怎么看,用火来毁尸灭迹,都比用水,风险更大的。如果郑启杰要完成这点,必然不会没有准备。

凌俐稍稍安心了点。

有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降雨,就能让他绸缪好久的犯罪计划中途败露。

郑启杰应该不会这么随意,即使要焚尸,也必定会找个万无一失的地方,他再小心,也难免会有蛛丝马迹。

两年前警方曾经调取过锦城学院以及附近的监控,当时的结果是一无所获。一年前郑启杰归案的时候,有没有人再去翻看过那些监控,查找犯罪证据,目前很难说。

总之,李果已经在组织警力,对当年没有派上用场的监控进行再一次的清查,也许还能有踪迹可寻,也说不定的。

还是静静等待结果好了。

祝锦川站起身,拉开了刚才因为要看视频而紧闭的窗帘。

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屋内,光线一下子变强,凌俐只觉得眼睛刺疼,抬手遮住光来的方向。

她微虚着眼从指间的缝隙看过去,是他瘦削笔挺的背影,以及光影中浮动的细小尘埃。

祝锦川忽然回过头,迎着她的方向,声音平静:“我始终相信,发生过的事终究会留痕,一个人再狡猾,也不可能避开所有盲点。时间不多了,你留在雒都再研究下证据情况,我去查查两年来阜南境内有焚烧痕迹的无名尸体。”

凌俐逐渐适应了强光,心事沉沉地点头,片刻后放下遮挡在眼前的手,说:“师父,不要太累的。我手机随时开着,你要是累了不能开车,打电话给我,我过去接你。”

日光灼人,他能看清楚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清水般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担心。

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临走前,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满目的柔光:“放心,会有头绪的。”

是夜,凌俐趴在书房桌上,睡得迷迷糊糊。

下午,祝锦川说外出查线索,她则留在所上跟那几张表格较劲。

毫无疑问,又是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无用功。

和前些天的感觉一样,凌俐总觉得这四张表格和案子有关系,再加上下午红莲业火的提示,她认为一定有一个关键点,能把眼前这些看起来完全不相关的细节,全部串起来。

可知易行难,费了不少功夫,甚至开始查起网上破译密码的规律,依旧抓不住重点。

唯一有一点进展的就是,她统计了一下四张表格里的数字总和,其中数字之和最大的是38,最少的是30。

凌俐总觉得这数字有几分玄妙,她似乎在郑启杰案子里,接触过一个三十上下的数字。

只是,脑袋里一团浆糊,她一直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了。

凌俐没时间再去好好看一遍前期的资料,抱着一丝希望问了问祝锦川有没有对类似的数据有印象。

然而等了两个小时,他也没有回微信,不知道是在开车,还是公务缠身。

已经十点过,铁打的意志也抵不过长时间看电脑屏幕的折磨,一双眼睛已经又酸又涩,止不住地流泪。又不敢揉,怕揉碎了隐形眼镜在里面,处理起来更麻烦。

后来撑着撑着撑不住了,她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浑身如堕冰窖,眼角也是泪迹。

她刚才梦到的是什么?让她如此悲伤,又害怕。

梦境里,她似乎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一闪冰冷的铁门前。她想要推开门,指尖都触到金属特有的冰凉了,却犹豫不决,始终不敢,最后站在门前流着泪,直到被空调的低温冻到醒来。

那门的背后是什么呢?

凌俐呆坐在书桌前,抹了抹还有些湿润的眼角,迷迷瞪瞪地想。

十几秒后,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那条甬道,那扇铁门,不就是她在十九岁那年,亲身经历过的一场别离吗?

怎么会忽然梦到那里?也难怪会哭会冷。

凌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起身将房间的空调温度调高,又回卧室拿了件小披肩。

回到书房,她一面穿衣服,一面坐下,一不小心扫到了桌面另一叠资料。

那是第一次庭审时候她准备的材料,本来就堆叠得不够稳,这一扫之下轰然倒塌,落得满地的纸张。

本来想不管乱糟糟的地面继续和表格较劲的,可坐下来没看到几分钟,她就忍不住瞟着那一地的鸡毛。

终究还是不能忍受脏乱差,凌俐蹲下身子,认命地收拾起这些用过的资料。

这里面,有证据资料的复印件,有图片,有她自己画的人物关系图,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本来编了序号的,现在掉落一地乱了顺序,有强迫症的某人,只好一张张重新整理。

花十来分钟整理了前面几十张的图片资料,却在手指抚过一张庭审提问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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