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口味，杜小芊已然不太惯了，想当年在长沙，也是费了几个月才习惯下来，抱着要陪尹新月长久待在这里的念头，自然是下了决心的。

如今，她是真的习惯了北京，虽然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故乡，但是现在只要有亲人一样的人，在哪儿都是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解雨臣带她去了佛爷府的旧址，那里已经不能进去了，成为一个政府驻地，那里有些原本的东西都毁了，改成新的模式，只是那个庭院，还有最直面的那幢房子依旧未变，延续着当年的风貌。

站在旧址前，杜小芊观望着所有能看到的一切，那扇门换成了现代的大铁门，再也没有当初的感觉，只是那屋顶的那一处透着旧时的一点影子。

回忆像洪水一样涌来，门前，本来应该站着两个士兵的，现在只是停了一两辆车，里面本来有一尊大佛，现在也不知去向。

恍忽间，她彷佛看见尹新月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向她招手。

“芊芊，你回来了，快来！”那声音依旧回绕在耳畔。

泪水浮上眼，一阵模湖过后，眼前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她不言不语地转过身，不去再看旧景，眼前似又浮现尹新月的身影。

“芊芊，你是自由的，你一定会找到你想要的！”

尹新月最触动她心的话又彷佛出现了，杜小芊捂住了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这里人来人往，何必让不相干的人看出她的悲伤。

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的头顶，轻声说：“走。”

解雨臣带她来到附近一座山的山顶，投眼望去，山下是老宅所在的那座小镇，远远地公路清晰地蔓延着。

“这座山以前就在了，你有没有来过？”解雨臣站在一棵树旁，倚着树端详着杜小芊问道。

“应该来过吧。”杜小芊朝前走了几步，她丝毫不在乎这已然是山的边缘。

“你跟佛爷夫人是怎么认识的？”解雨臣忽然开启了好奇心，他想知道杜小芊最真挚的另一面。

“我当时从晨曦墓里出来，到处走着，看什么都新奇，着了别人的道，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半路上遇到了新月和她带的那几个丫头，她是出来散心的，觉得不对劲，就将手下的丫头们打跑了那些人，把我救了。”往事悠悠浮上心头，杜小芊眼中皆是暗然。

“我当时不记得很多事，就像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但是我是不会轻易相信谁的，虽然她救了我，可是我不信她，但是新月并没有放弃，她见我孤零零一个人，就想把我带在身边，我跟她说，如果她能喝酒喝过我，我就跟着她。”那一年那一日，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事，却深深地在杜小芊心里。

“她答应了，我们喝到一半的时候，那伙劫住我的人找了人来对付我们，在关键时刻是半醉的新月救了我，替我挡了一刀，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这么顾着我，我那天像疯了一样，杀完了那些来抓我们的人，然后就跟着新月回到了新月饭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着当年的事，彷若就在昨天。

含泪看向解雨臣，虽然笑却带着些许苦涩：“新月说，你叫杜小芊，你师傅喊你芊儿，那我要不一样，我就叫你芊芊，我要让你记住，我是你姐姐，我是你的亲人！”

抬头看向天空，想要抑制住眼泪，却似乎根本没有用。

“虽然新月一门心思要跟着佛爷来长沙，虽然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要求我要跟她一样，成为九门的人，但是我知道，她真的很疼我，她会为了我跟佛爷争，虽然她那么在乎佛爷，她会不惜一切地拒绝佛爷让我参与九门的事，虽然她明知道，很多事其实是逃不掉的，多多少少沾染了的都是跟九门有关的事。”吸了吸鼻子，她的嘴角漾着笑，“所以，当年我可以任性地在她身边，根本不用害怕，只要跟着她，我就会安心。”

解雨臣走过来，轻拢她被风吹乱的发，杜小芊的眼泪忽然汹涌了。

“可是当我恢复记忆，我就不得不走，因为我留下的意义是不同的，我不想她为难，我不想一切的一切因我而改变，我是千年守墓人，我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她扎进了解雨臣怀里哭着，“所以我不辞而别，虽然留了信给她，可是我真的很舍不得，一睡就几十年，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再也不能了……”

解雨臣抱紧她：“你现在有我，我相信，夫人一定会欣慰的。”

杜小芊止不住地哭泣，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解雨臣知道，尹新月是杜小芊的痛，如果今天不哭出来，永远都会在心底，就算有过玉隐咒的预示，也不会好。

不知过了多久，解雨臣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了起来，简单的说了几句便挂了，然后伸手抚了抚杜小芊的头发。

“走吧，袈裟都准备好了，我带你去祭拜二爷。”说着，解雨臣握住了杜小芊的手往山下走。

二月红墓前，恩师二月红及夫人之墓几个字赫然在眼前。

看着这比较新的现代墓葬，杜小芊带着几分惊异看向了解雨臣，问道：“这是你修的墓？”

解雨臣轻叹了一声：“二爷去了之后，所有的事都是我完成的，我知道他想要的就是能葬在红家祖坟这里，跟师娘一起。”

正说着，袈裟拿着檀香过来，递给了他们。

两人朝着二月红的墓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里。

二月红的墓很豪华，想是解雨臣很用心，一切打点得都很舒服合适，杜小芊上前抚着夫人二字，眉间微拧。

“丫头……”免不了一些感伤在心头，“这应该算是圆满了吧……”

“二爷去世前，让我把棺材做得高师娘的棺材一头，说是好让师娘能永远倚靠在他的肩头。”解雨臣说着，眼中竟有些许悲伤的意味。

当年，如果不是拜入二月红门下学戏，有着二月红的庇护，九门第二代风云飘摇时的危时，他不知可有幸活到现在，当时小不懂，现在他很能明白爷爷解九爷的良苦用心，虽然给了他一份沉重的家业，但也保全了他，保全了解家的一线生机。

如今祭拜二月红，解雨臣的心情更为复杂，眉间那丝暗然，让杜小芊觉出了他心底的那丝哀伤的对往事的嗟叹。

“二爷是个有心的人，他无非是看透了很多事，才会在九门第一代成为一个活到最后的人，虽然这些都成为了过往，但是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会铭记在我们心底。”杜小芊站起身来，观望整个墓，往事又飘然而来。

二月红府上的房间里，丫头与尹新月相谈甚欢，她在一旁尽收眼底，深深埋入记忆深处。

偶尔一顾，隔着门缝看到二月红在屋内，与卧在躺椅上的丫头说话，说是要给她唱戏。

那一幕幕，彷佛只是昨天，却转瞬即逝，一回眸，竟已是好多年。

“不知道等我们都不在了，还能留住什么。”解雨臣轻叹，“所以我留着那些老物件儿，算是有个念想，也算是纪念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杜小芊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嗯，我明白的，我都懂，我觉得我们不要再悲伤了，因为那些已经离去的人，不会想看到我们一直伤怀的。”

解雨臣抚上她的手，轻点头应着。

“如果二爷他们还活着，一定会很吃惊，因为我会在你身边。”这时候，杜小芊反倒将话题移到了轻松那一面，“我怎么着，也算跟二爷一辈儿的，你足足差了我两辈儿呢。”

一旁的袈裟忽然冷不丁问了句：“差两辈儿，那不是花爷要喊你姑奶奶？”

惹得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整个气氛终于松了很多，虽然念着逝去的人有些哀伤，但总好比一直紧着心情要得多。

解雨臣笑得很温柔：“差再多辈儿，你都是我的。”

杜小芊倚着他，看向了天空，缓道：“新月，你要是看得见，你应该知道，我，跟你一样，不会后悔的。”

解雨臣抽回手来，把她拥进怀里：“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啊，回家啊，我回玉雯那里去。”杜小芊的回答有些出乎解雨臣的意料。

“不跟我回去？”他似乎有些不解，“你不是一直想留在我身边？”

“还是保持些距离吧，花大爷，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时间久了，会相看两生厌吗？”杜小芊忽然一反常态地笑着跟他说话。

解雨臣很是无奈，点了她的鼻尖：“你是不想被我关在四合院里吧？”

“你放心，有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也一定会好好的，不让你担心。”她笑得很轻盈。

有时候留一些空间，或许会更好，她不再猜疑解雨臣的心，所以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都不会令他们之间的感情有所变化。

“好吧，照顾好自己。”解雨臣明白她的用心，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处理所有的一切，反倒是更信任他的方式。

夕阳初起，不管此番有多少了解彼此，但今后，无论怎样都不会再有隔阂，再难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