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涅、知洲、昏过去……

每个词他都认识，但是为什么从胤禩的嘴里说出来，他忽然就听不懂了呢？

胤禛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死机了。

脑海中闪现过佟月菀对他温柔浅笑的模样，还有她摸着他的脑袋夸他的表情，还有……

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相处的瞬间，都在这一刻，仿佛潮水一般从记忆的最深处涌现了上来，一个浪潮将胤禛打得措手不及。

原本作为皇阿哥，今日康熙与太皇太后离宫，他们理应一同前去送行的，但是太皇太后觉得不必张扬，几个阿哥也都还小，便免了他们前去宫门送行之事，该读书的读书，该睡觉的继续睡觉。

孝庄都开口了，康熙对于这种小事自然也没有异议。

所以现在从胤禩嘴里说出来的话，对胤禛造成的影响简直如同平地一声雷，绝对是不小的打击。

在惊愕过后，胤禛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拔腿向承乾宫冲去，但是很快，理智却将他的动作硬生生地制止了。

胤禩见他没动作，有些奇怪，“四哥，咱们不回去吗？”

他刚才一路冲过来，就是为了将这件事情告诉胤禛，让他和自己一起回承乾宫去守着佟月菀。

但是现在胤禛的动作却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胤禛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闭上的睫羽止不住地颤动着，就像是风暴中孱弱的蝴蝶。

“不行，小八，现在我不能回去。”

对于胤禛的解释，胤禩大为不解，并且十分惊讶，“为什么！？”

四哥不是最喜欢额涅了吗？为什么他不能回承乾宫？

过了好一会儿，胤禛方才睁开眼睛。

他脑海中除了远在承乾宫的佟月菀之外，更多的则是想到了其他人，如今额涅贵为皇贵妃，能让她这样的必不可能是位分不如她的人，而汗阿玛和乌库玛嬷都已经不在宫里了……

想通的一瞬间，胤禛整个人冷汗涔涔。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

“小八，你来的时候，有人注意到你出了承乾宫吗？”

说到这一点，胤禩还有几分得意，“没有！知洲姑姑，顾不上小八！小八带着，自己的人来的！”

他这会儿说话还是有些断断续续的，连不成长句，但是对于已经听习惯了的胤禛来说，丝毫不影响他领会胤禩的意思。

他压下心中的焦虑，对胤禩解释自己的行为，“四哥现在不能立刻就回承乾宫，小八你也是。”

胤禩皱紧了小眉头，再次追问：“为什么？”

胤禛的表情和胤禩如出一辙，眉目冷然，“方才那宫女的话小八也听见了，分明是冲着额涅去的。现在知洲姑姑将承乾宫管得外松内紧，那些或明或暗的人打听不到消息，肯定会有人转头过来盯着咱们两兄弟的行动。”

“你来四哥这里，是正常的，因为你时常来找四哥玩儿，所以并不引人注目。但若是咱们俩现在就赶回去承乾宫，那就是不正常的。她们背后的人就会对额涅生出怀疑来，咱们不能坏了额涅的事。”

胤禩不是不讲理的孩子，胤禛的解释浅显易懂，他很容易就听明白了，所以也懂了方才胤禛生生压抑住自己行动的原因。

他对自己心里生出对胤禛的怀疑而感到歉疚，低着头向他道歉：“对不起，四哥，是小八错怪你了。”

“没关系，四哥不怪你。”胤禛温柔地摸了摸小八的脑瓜子，手底下柔软的发质忽然让他明白了，为什么他剃头之前额涅会这么喜欢摸他的脑袋瓜，但是剃了之后，额涅的这个习惯似乎就消失了……咳。

胤禩对于胤禛此时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小小的脑袋瓜里满是愁绪，这时候，一只手坚定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胤禩先是一定，脑子里的思绪似乎都随着胤禛的这一按而暂停了，他顺势抬起头看着胤禛。

“四哥？”

胤禛的表情很镇定，他知道，若是自己也跟着像只无头苍蝇，两人之间就没了主心骨，事情只会越弄越乱。

“这样，咱们得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四哥今日的课程结束了，咱们再照旧回承乾宫。”

胤禛的计划就是一切如旧，不让其他人看出不一样的端倪来。

她们不是要观察他和小八的行为么，那就让她们看看，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但是胤禛又担心年幼的胤禩会不肯答应，小孩子总是会有这样那样心血来潮的想法，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因此，胤禛还有些老成地叹了口气，十分担心。

但是胤禛似乎忘记了，虽然他关怀备至的胤禩确实不过虚四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但反观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才虚岁六岁的孩子罢了。

六岁的孩子称呼四岁的孩子年幼，这样的一幕若是让第三个人看见了，只怕会笑得不行。

不过有些出乎胤禛意料的是，胤禩一点儿都没有为难，十分痛快地点头同意了他的计划。

这反倒让胤禛有些吃惊。

他上身微微往后仰，拉开了和胤禩的距离，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眼前这个正迷茫看着自己的弟弟。

……似乎，这孩子比他想象中更聪慧明理？

胤禛在心里这样想着，忽然，一条不合时宜的念头飞快地闪过，让他的小脸瞬间通红，按住胤禩肩膀的手也跟烫着了似的，飞快地松开了。

胤禩：“？？？”

“四哥你，怎么了？”

胤禛蓦地被吓了一跳，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连连咳嗽起来。

“……没、没事。”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到的是：若是以后他的儿子能像八弟这样乖巧又聪明就好了。

咳，这都起码是十来年以后的事情，他现在想这个做什么！

胤禛：继续脸红……

两兄弟就这么在四下无人的亭子里定好了计划，没多久，两人溜溜哒哒地回了读书的屋子，胤禩跟着胤禛一起向顾八代行了礼，顾八代也向两人回礼。

他还逗胤禩：“八阿哥今儿个是跟着四阿哥一起念书呢，还是在院子里玩一玩呀？”

以往胤禩都是随心情选择，不过今日既是要做给其他人看，他眼睛一转，奶声奶气地说道：“四哥的书，小八听了，难！小八自己玩！”

顾八代和胤禛顿时都笑了起来。

而方才出声的那个老成宫女正侍立门外，听见胤禩的回答，她垂下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