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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映雪和衣坐在檐下的石阶前，阴沉着脸不说话，秦远便陪她坐着，顺手扯来两根野草，编出一只草蚱蜢放在地上。

草蚱蜢在草绳的牵引下一蹦一跳，斜地里突然蹿出一只野猫，叼住假蚱蜢就跑。

秦远试图抓住野猫夺回蚱蜢，奈何那猫跑得飞快，蹿上墙头便没影了，碰了秦远一鼻子灰。

秦远沮丧地转身，却看见秋映雪在使劲捂着嘴憋笑。

想笑就笑出来，忍什么？秦远擦干净鼻子，又坐回去。

秋映雪憋够了笑，咳嗽两声，表情回复明朗：“记得小时候我最爱烦你，有一次你真的被我逼急了，一把把我推到湖里，谁知道咱们两个都不会游泳，幸好碰上若水采药回来，救了咱们。”

秦远记得那是十年前的事，秋映雪掉下水后他跳下去救她，没想到两个旱鸭子都喝了一肚子水，差点把命丢在湖里。

秋映雪回忆道：“上岸后我跟在你身后一直哭，还用柳条枝抽你，你被折腾烦了，就编了一只草蚱蜢说要送给我将功折罪。”

秦远刚想说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编一只，就听见秋映雪的声音：“真是傻，草蚱蜢这种骗小女孩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她明明说过自己很喜欢那只草编的蚱蜢，秦远一下子没了底，难道她还没有原谅他当年推她下湖的事情？

秋映雪说：“你不声不响走了五年，离开白玉京离开我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好在有若水和小风陪着我，这五年我们就是咬牙也撑过来。我生病后，一直是若水在挑重担，我对他也有亏欠……”

晌午前的阳光暖意十足，秦远恨不得在这阳光下舒服地打个盹儿。

秦远不是一位适合互相谈心、回忆往昔的朋友，但是作为倾听者，他绝对合格。

“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嫁给若水是为了弥补他，我是真的喜欢他，自从一年前我生病，他就一直陪在我身边，悉心照料我，不离不弃。后来他向我提亲，我也答应了。对弱水，我是有感情的那种喜欢。我们四个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和若水突然成亲的事情，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嗯。”秦远有些心酸，但还是耐心听着。

“昨天那件事情……帮中弟子反响很大，你刚回龙城，不该去街头惹事。”

秦远忽然想起前夜发生的事——那名天山少年最后选择了自尽，说他愧对师门，右手残废无颜苟活。

秦远始终无法理解这些人的心理，他右手只是不能再动武，找个会医骨裂的郎中积极治疗，提毛笔练字的力气还是使得上的，以后可以做个教书先生之类的安稳职业，娶个婆娘生两个小孩过安稳日子，总比死了要好。

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他明明说过不要任何人性命，他们为什么还是选择自尽？这些人的脑袋都是榆木疙瘩么？

“秦远，我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如果你的心中容不下白玉京，可以离开。弟兄们不会埋怨半句。”

秦远眉头锁起。

她的意思是希望他走？

也对，他昨天捅了那么大篓子，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连捅出两条人命。别说是白玉京内部，就是龙城中也该飘得满城风雨了吧，善若水警告他不要离开洛神苑，也是为他着想，怕他被没眼见的弟子欺负，又反过来欺负那名弟子。

人，就是欺负与被欺负的关系。

秦远说：“我走。”

秋映雪拿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你收着。”

秦远哪里能收她的钱，哪怕她已经富可敌国，他也不会拿她一分钱。

秋映雪说：“你和花子可以继续留在龙城生活，外围城墙那里的筒条街有人在出租房屋。”

龙城外围也不错，秦远想，靠着白玉京近，而且物价比二围城墙低许多。

秋映雪忽然握住秦远的手，她的手指如冰冰凉，眼神却如火炽热：“答应我，以后切不可再与人比试胜负，人生在世有许许多多获得快乐的方法，你已经抛弃了你的剑，难道就不能抛弃你的好胜之心？五年了，我们都已不是争强好胜的人，选个踏实的方式过日子，好不好。”

“……”秦远喉头滚动，五年前他折断了他的剑，可是没能折断他的心，秋映雪说的没错，即使相隔五年，如今重新回到江湖浪潮中，他心底依然渴望着胜负较量，渴望赢！

他从小就展露出非比寻常的剑术天赋，初入江湖但凡一对一的单挑，几乎没有输过，也很少遇见敌手。他越是赢，心越是膨胀，越是渴望下一次胜利！

“赢”之一字，是秦远永远甩不开的心魔。

左眼的刀疤又在隐隐作痛，秦远听见自己的声音对秋映雪说：“帮主尽可放心，属下必定找寻一份稳定工作。”

话一出口，秦远就后悔了：离开白玉京，他能去哪里寻找稳定工作？在山城住了五年，因为容貌和性格问题，他顶多在赌场里当临时打手混口饭吃，更别提是蛮荒核心、失业率奇高的龙城。

说出去的承诺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当天秦远就打好包袱，折了门前的树枝挑着包袱，拖家带口离开白玉京，也告别了为期短暂的米虫生活。

说到“拖家带口”——秦远无可奈何地看着身旁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天才，和拖着两条鼻涕牛神情天真的花子……

水漫金山啊，天崩地裂啊，世界末日啊……

“你不要跟着我们。”秦远指着武天才的鼻子说，“回白玉京去。”

武天才理所当然道：“我去白玉京就是为了找大哥你的，现在秦大哥你要搬出去，兄弟我当然跟着你走啊！以后我就是你的跟班！本大侠说的对不对，花子？”

对对对，吃了武天才十根糖葫芦的花子一个劲点头。

秦远猛拍脑门，灭顶之灾啊，生不如死啊……

花子也就算了，小姑娘虽然食量大，但是性格还算乖巧讨喜，武天才就……

秦远问武天才：“你能干什么。”

武天才拍着胸脯说：“我什么都能干！”

秦远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又小小声地问：“你……能找房子么？”

与人交流是秦远最大的苦手，尤其要和那些出租房屋的老婆娘交流，他光是想象那幅画面就打心底害怕发抖。

“放心吧秦大哥，别说是找房子，就是老婆本大侠也照样找给你看！”武天才把话说得满满，胸脯更是拍的响当当，他就这么高昂着头颅，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秦远进了筒条街，深吸一口气：“包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