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来，薄荷气味于空气中飘散致远，秦远重新穿上脱掉的外衣：“看来她最近学了我们不会的新东西。”

王晓虎问：“什么东西？”

“算命。”阖上贝壳盖子，秦远抛还回去。

晚饭是红烧鲫鱼和青菜炒蘑菇，配鱼汤面掰炊饼。肿了半边脸的苏迩察和王大伯坐在下席吃鱼汤泡饼，红烧鱼和炒蘑菇只有客人的桌子上才有。

这顿饭吃的众人心里堵得慌，乐舍狼吞虎咽完，就爬上席子睡觉，连鞋也不脱，更别提洗脸洗脚，可见离开的心思之急切，恨不得天亮一睁开眼睛就出发。

秦远自然也想早点离开王家，他根本不知道王大伯的“老家”原来离白玉京仅仅二十里之隔，村口遛狗的孩童又恰好把他领到这家来。

若真如善若水所说，苏迩察的不幸是由秦远的多管闲事造成，那么身为始作俑者的秦远，是否有义务终结这份“不幸”？

晚饭后，秦观叫上王晓虎出门练练剑法，顺便消化食物。

秦观舞着两根细竹竿充当双剑，在空中画出满月：“虎兄既然是秦大侠身边的得力干将，想必在剑术方面颇有造诣，请了。”

王晓虎随手捡来一条木枝，勉勉强强在地上拖出直线：“切磋切磋，点到为止，少侠手下留情。”

“接好了！”秦观忽然眼神一凛，双剑作双龙出洞式朝王晓虎探而去，双剑与单手剑不同，讲究攻守兼备，剑法可刺可探可叉可错，可顺可逆亦可左右反复，蛮荒剑客大都学习单手剑，双手剑道虽不冷门，但亦不常见。秦观左剑探出，王晓虎刚出剑招架，右剑又如毒蛇出洞般刺来。

王晓虎猛摆剑尾，以蛮力震开，剑劈而下，秦观立刻架起双剑抵挡。

“哦呵呵，年轻人就是活力十足。”王大伯提着烟袋坐在门槛前，感慨般说道。

秦远在井边打水洗了脸，就自顾自进屋躺在席子上。

屋子里没有别的摆件，几张长席铺开来可以睡十几个人，这样空间足够，倒能睡的安稳。转头一看，乐舍已经睡成了个“大”字，嘴里还打着呼噜。

屋外，竹竿木枝拍打在一起的噪音滔滔不绝，王晓虎似乎被秦观的剑法所压制，仗着一身蛮力，也没有让秦观吃到甜头。

王晓虎的剑法是秦远亲手传授，都是一些常见的招式路数，在学剑以前，王晓虎只会肉搏，都是拼命的本事，打起来如同饿虎扑食，毫无招数可言，教他练剑，一来是为了锻炼他生锈的脑子，二来是为了让他有个足以保命的傍身技能，免得出了事情，秦远还得反过来保护这位年轻气盛的小护卫。

“你已经死了。”秦观的声音。

“胡说八道，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王晓虎暴跳如雷。

秦观道：“刚才你用手抓了我的‘剑’，剑有锋刃，我可以顺势切断你的手掌，再一剑刺穿胸膛。”

王晓虎道：“我就用手挡住你的剑，让它刺不进去。”

“……”秦观沉默良久，挽剑入袖，双手抱拳，“小弟甘拜下风。”

“胜负未分，少侠怎可认输。”王晓虎是个心眼比肠子还直的人，登时就急了。

秦观道：“我既认输，胜负立判，虎大哥放了我吧，明早还要赶路，早些歇息的好。”

王晓虎在白玉京时没有能够陪他练剑的人，秦远更加不会放水，那不叫练剑，那是单方面的暴力。好容易逮住一个脾气温和好说话的秦观，他定要用剑术斗个痛快。

苏迩察坐在屋顶上咔嚓咔嚓咬着鸭梨，果核扔在地上：“那个呆子，华山的不陪你打，我陪你如何。”

王晓虎问：“杀手也会用剑？”

“十八般兵器，只要是用来杀人的，有什么会与不会之说。”苏迩察的眼睛泛着琥珀的冷光，像暗夜中闪烁的猫的眼睛，“固然是不通剑法之人，也能使用刀剑杀人。”

会剑法和会用剑，是两层意思，有些人精通剑法，却不会用剑，有些人出招无章，却能大杀四方。

秦远拉开木窗，那张充斥煞气的脸映着月光显得十分凶狠：“王晓虎，滚回去睡觉。”

纵使心有不甘，但是秦远的指令王晓虎向来百分百服从，于是撇开木条就往屋里走。

“等等。”秦观忽然拦在王晓虎面前，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竟说：“我们再比一次。”

“胜负已分，少侠既然输了，就洗洗睡吧。”王晓虎被秦远凶的没心情，望着坐在门槛前的王大伯说道，“老伯您也早点休息。”

秦观本来是被王晓虎拖着一起练剑，无所谓胜负之分，可是突然发现秦远在暗处观察二人的比试，心中自然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想要在那人面前展示华山剑法的实力，如果打败他的跟班，至少可以证明华山剑法后继有人，不是好欺负的软脚虾，以及……不想在那人面前丢脸！

“方才小弟故意让了两招，虎大哥莫非看不出来。”

王晓虎调头瞪着秦观：“激将法对我没用，老大说睡觉，就必须回去睡觉。既然方才比试少侠让了两招，具体是哪两招，现在使出来让大家评评。”

秦观自信一笑，道：“那诸位可要看仔细。”

遂抖出那两条细短竹竿，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一探一刺，骤如闪电。

“好剑法。”王大伯抚掌赞叹。

秦观再次收剑，挑衅般仰面问道：“虎大哥，这招如何？”

“如何如何？”王晓虎当然看不懂剑法之中的奥秘文章，他受训于秦远，只学了一些粗浅的皮毛功夫，对方攻过来，他就笔直的还击，凭着一身力气，鲜少有他挡不住的刀枪。

只听屋顶的声音：“再好的剑法，能抵过一箭封喉么？”

秦观眉头一挑：“二麻兄此话怎讲。”

“苏迩察！这是我的名字！”苏迩察火冒三丈，可见其对王二麻这三个字的痛恨程度已深入骨髓，“木头和竹子打架，胜负始终是虚妄，真正的敌人永远不会点到为止，切磋时便该倾尽全力。不如你们两个真刀实剑的比试一次，我做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