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菜，吃菜。”虎陀帮主热情招呼，身后十几个围着虎皮的彪形大汉就跟着赔笑，看得秦远毛骨悚然。

王晓虎单独站在秦远座位后，与对面人数形成鲜明对比，但他毫无惧色：“白玉京事务繁忙，只是吃饭就免了。”

“嗯。”秦远扶着桌沿作势要走。

虎陀帮主的表情立刻僵硬，讪讪收回筷子：“慢——”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心领神会，抖开一卷羊皮纸。

“我们要求白玉京归还过去十年，从虎陀帮手中夺去的分舵土地及人力物力。”

羊皮纸是一份清单，记载十年来虎陀帮在与白玉京火拼期间失去的地皮、成员、财宝……

秦远将那份清单从头到尾默读一遍，别说这是白玉京抢走的，就是虎陀帮心甘情愿给的，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这帮人约他到此处，又不敢给酒喝，难道就是怕他看见这份清单之后，一言不合大开杀戒？

王晓虎是个明白人，秦远不说话，他就代替秦远说：“从古至今，手下败将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你们要得到什么，不该先拿出点什么？拿不出东西，我们帮主日理万机，恕不奉陪！”

秦远再次扶住桌沿，这次他是真的想走，要不是大长老嘱咐他多多学习在场面上打交道，这个四处漏风的观景台，他半秒钟也不想多呆。

虎陀帮主再一次叫住秦远：“且慢！”

没什么好说的，秦远不可能同意归还原物此等无礼请求，他没有把在座各位揍成猪头已经给足面子，这帮人休想要他留下来。

见秦远要走，虎陀帮主急红了眼，不顾形象的大喊道：“再慢！”

虎陀帮众人见此情形，两路包抄，把秦远和王晓虎团团围住，大有卷袖干架之势：“今天不把话说明了，谁都别想走！”

王晓虎嘿了一声，虎目瞪得滚圆：“谁敢阻拦！？”

“小跟班，就你话最多，要动手先掂清自己的分量，凭——”

虎陀帮的人吵着吵着，忽然缄默，他们感觉到了杀气，异常凛冽的杀气，而杀气与杀气之间又是有所不同，这股杀气笔直而寒冷，如同一柄尖刀精准无误的刺入心脏，并且无法抵抗。

王晓虎双拳在胸前攥紧，咬紧牙关，粗眉倒竖，一副随时准备开战的模样：“帮主先走，属下断后。”

秦远轻轻按下王晓虎的拳头。

虎陀帮不敢动手，他们的气焰早在数年前荡然无存，在秦远眼中，充其量是一只竖起尾巴张牙舞爪的小猫，而在虎陀帮眼中，秦远才是那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虎陀帮主的冷汗簌簌直流，他的年纪比秦远大两轮，阅历也丰富许多，当秦远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子，他就做上一帮之主，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堂。那个时候，年轻气盛的秦远总是喜欢找附近帮派的麻烦，虎陀帮成了靶眼中心，所在的城镇每天流传着少年剑客单挑一帮十六人、二十四人……八十人的故事，他因此知道有‘秦远’这一号人物，痛恨他的同时又替他惋惜，空有一身好功夫，却不知道收敛心性，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终有一天有人会替他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为手下的弟兄们报仇，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因为“找茬”这件事本身无异于自掘坟墓。

可是秦远没有死，他在白玉京的庇护下安然活到二十五岁，除了左眼多了一道增添霸气的威武刀疤——虎陀帮主认为那道刀疤有点帅，说不定是秦远自己给自己切的，为了耍酷。

“让我把话说完。”虎陀帮主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手下退避三舍，“一句就好，秦……帮主。”

“说。”秦远语气不耐，他之所以没有直接甩袖子走人，是想起回去之后还有小山似的大堆待批公文等着处理。

虎陀帮主后退两步，与秦远拉开距离，抖开衣垂，郑重其事的跪下，双手抱拳朗朗有声，余音振聋发聩绕梁三匝：“爸爸！请受孩儿一拜！！”

虎陀帮那群人也齐刷刷跟着跪下，嘴里支支吾吾一时间搞不清是跟着帮主喊爹，还是叫爷爷。

秦远：“……”

王晓虎真真是被吓得不清，整个人都呆了。

虎陀帮主一边笑呵呵的，一边自说自话：“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虎陀帮将归于白玉京名下，但是清单上的东西终归是鄙帮财物，还望帮主归还……”

是这么回事么？

秦远大脑懵懵的。

依秦远的个性，巴不得把那些没用的玩意物归原主，两方愉快才好。但是财宝库一向是风飞鸢在看管，他做不得主，也不能做这个主。

虎陀帮主见秦远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趁机道：“我们两帮斗了这么多年，如今秦帮主上位，有些话，做兄弟的不得不说两句。”

他一会管秦远叫弟弟，一会管秦远叫爸爸，一会儿又管秦远叫帮主，就连秦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叫什么。

不过白玉京帮主换代，制度改革，外人的看法与建议尤为重要，如果对方愿意一抒己见，秦远不介意捺着脾气听一听，回去转述给大长老让他慢慢出主意去。

虎陀帮主告诉秦远，秋映雪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是帮她的父辈打理帮务以及后来自己成为白玉京帮主，无不展现出十二万分的稳健老练，是个有远见和先见之明的聪明人，白玉京在她的带领下向前进，没毛病，秋映雪染恙之前，曾派使者造访已经虎落平阳的虎陀帮，商量将虎陀帮归入白玉京麾下，昔日恩仇一笔勾销，并如数归还曾经属于虎陀帮的财物，虎陀帮可以继续由原来的帮主管理内务，只要同意归顺白玉京。

那个时候秦远已经失踪近两年，虎陀帮主考虑到弟兄们的生计问题，认为放下身段接受秋映雪的条件未尝不可。

虎陀帮主整整考虑了七天，不曾想就在这七天的时间里，白玉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秋映雪重病缠身，善若水临危受命成为副帮主，执掌大权！

多年前秦远与虎陀帮发生争执时，是善若水在中间调解，做尽表面文章，此人看似大度亲和，实则非常记仇，不仅把秋映雪之前对虎陀帮许下的承诺全部推翻，还命人暗中处理了传信使者！

也是从那时候起，虎陀帮主开始醒悟，他一直以来都把秦远视作不共戴天的敌人，却忽略了那个挡在秦远身前卑躬屈膝的少年，和少年那紧低的头颅下，睫毛掩饰的一双毒蛇猛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