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滨撂下这句话就走人了。连午饭都没有在南都市吃，据说是在返回省城的途中，在一个路边摊吃了午饭。

胡海滨的一句话就决定了范长贵的命运，范长贵当天就灰溜溜地从旧野县走人了。也就是说，范长贵的政治生涯到此彻底结束。在常务副省长胡海滨调离河洛省之前，范长贵再也不会有上来的机会。等到胡海滨离开河洛省，估计范长贵也就该退休了。

于是旧野县指定让常务副县长蒿长河主持政府全面工作，蒿长河居然不愿意。在南都市的强压之下，最后由旧野县委书记周满仓主持全面工作，作为县委书记，周满仓再也无法推辞了。

胡海滨让南都市另选贤能，于是旧野县县长的位置马上就得到了全市干部的关注。全市干部关注这一职位，并不是想去当这个县长，而是关注看哪个倒霉蛋和傻蛋去当这个县长。

在南都市干部们看来，只要当上旧野县县长，就意味着官场生涯的结束。范长贵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范长贵目前在南都市也成了名人，有人算了算他当上代县长的时间是81天，与袁世凯当皇帝的时间刚好一样，当了81天皇帝就一命呜呼。范长贵虽然没有一命呜呼，但结局也够悲惨的。在家里闲着没事干，整天就是长吁短叹的。

81天的时间，这个太不吉利了，这就意味着旧野县县长的位置就是一座坟墓，只要是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千万不要当这个县长。

南都市各县（区）的县（区）长这段时间非常低调，能不开的会议就不开，能不讲的话就不讲，能不出席的活动就不出席，以往一有活动就要喊上媒体朋友的，统统也不与媒体联系了，总之能够消失就尽量消失。与以往不同的是，尽量不让自己进入公众视线，进入领导视界，进入组织视野。

这个时候谁出风头就是找死。除了县（区）长，全市的副处级干部们一个一个地都非常老实，生怕被组织挑中了。

景卫东组织召开了市委常委会，这次常委会大家难得地形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贯彻落实常务副省长胡海滨的指示精神，一定要选好旧野县县长，只要有利于解决问题，按照《党政干部选拔任用条件》中特殊需要这一条的规定，条件可以放宽，只要是副处级干部以上，均可以纳入考察范围。

由于任务紧张，并且事关全省大局，景卫东提出必须在半个月之内落实好人选。各个常委也要积极推荐，一定要把最合适的人挑选出来。这次市长吴天军对景卫东的意见表示赞成，因为这件事拖得越久，对于吴天军越是不利。毕竟，当时范长贵和自己一起拍过胸脯向胡海滨保证过的。

现在范长贵倒是引咎辞职了，他还好好地在市长的位置上呆着。如果再不找出个合适的县长来，胡海滨估计就会把枪口指向自己。如果是这样，吴天军也只能认命，毕竟事情最初还是他搞起来的，如果不是他与景卫东对着干，硬要搞什么“六个一”试点，估计也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

景卫东也并没有那么好心，替市长吴天军考虑问题。景卫东是学农业的，当过农大的副校长，知道农业的重要和农民的不易。一旦旧野县完不成恢复耕地面积的任务，一旦没有了农业部政策和资金支持，全省的农业将大受损失。

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旧野县的问题影响了全省经济发展大局，整个南都市的班子都难辞其咎。到时候可不仅仅是市长吴天军的问题了，整个班子都不能幸免，不管是班子哪位成员，想提升、想调动、想重用，门儿都没有！

到时候，景卫东作为市委书记，作为一班之长，最少要负领导责任。也就是说，如果旧野县的任务完不成，他和市长吴天军没有赢家，都是输家，政坛生涯基本上也就到此结束。

在选择旧野县县长的问题上，市委书记景卫东与市长吴天军达成了高度共识，形成了一致步调。

近一段时间，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炳金真的很头疼，因为他被部长武秀兰叫到办公室好几次了。虽说武秀兰是部长，他是常务副部长，一个副厅，一个正处，职务上差别不大，实际上却是差得很远。武秀兰是市委常委，他却什么都不是。因此，他在武秀兰面前向来不敢有丝毫拂逆。

武秀兰平时很少批评人，如果副部长、科长做得不对，她就会以“你是不是可以这样”、“这样做是不是更好些”加以提醒。而这几次却是一反常态，直接批评张炳金没有提高思想认识，工作的进度太慢。

而张炳金心里是叫苦连天，这是他从事组织工作以来遇到的最奇怪的一次组织考察。张炳金向各县（市、区）组织部、市直各部门人事科发通知，让各地、各部门推荐人选。各地、各部门居然没有像往常那么迅速就报来了名单。

在张炳金的一再催促之下，开始有地方和部门把名单报来了。张炳金一看之下就又好气又好笑。推荐的人选如果就这样直接拿到市委常委会上，估计张炳金这个副部长也就不要再干了，纯粹是糊弄人的。这些人选不是年龄大了，就是身体有病了，就是过去曾经受过处分的。

年龄大的也不想那么多了，弄个正处退休，就算是完不成任务给处分，只要享受一个正处待遇就行。还有身体有病的，不求解决什么旧野县的问题，其目的就是想利用在县长的位置上，方便给自己看病，病看好了，管它什么处分不处分的。至于受过处分的，更是把这一次当作咸鱼翻身的机会，搏一把说不定就能开辟另外一片天。

市里规定的十五天时间快到了，武秀兰把张炳金叫到办公室问选人的进展情况。大冷天的，张炳金的汗珠子都流下来了。武秀兰一看说：“如果找不来人，你就去当旧野县县长吧。”

张炳金出来的时候，心想，别看这个武秀兰平时挺和气，但女人一旦发起狠来，比谁都厉害，真说不准她是不是真的要把自己放到旧野县县长的位置上。

对于组织部副部长来说，下到县（区），一般就是县（区）委书记，当县（区）长就是变相的贬谪。更何况张炳金并不是副县级的副部长，他是正县级的常务副部长，让他去当个县长，这就是明显的让他靠边站了。

1月底，市委常委会如期召开。会议只开了一个小时就形成了一致意见：由市委副秘书长罗观同志任旧野县县长。

结果一出，全市哗然。

罗观是不是惹着市委书记景卫东了？景卫东这么狠心把他贬为旧野县县长？很多人丝毫没有意识到，罗观这一次是提升。

这天中午，范长贵正在家里喝着闷酒，范捷兴冲冲地回来陪着范长贵喝。范捷说道：“爸，常委会已经确定了旧野县县长的人选，你猜是谁？”

范长贵眼皮都没抬。

范捷说：“景卫东把罗观放下去了，罗观这小子当了旧野县县长！”

范长贵听后大喜，与范捷开始碰起杯来。赋闲在家的范长贵想了想，自己之所以倒霉，原因就在于去当这个破县长。而向景卫东推荐自己当旧野县县长的，正是这个罗观，要不是罗观，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范长贵其实没有想到，当初是他求的罗观。

范长贵哈哈大笑说：“景卫东怎么舍得把罗观填进去呢？”

“爸，这由不得罗观，也由不得景书记，因为大多数是都推荐了罗观。当然，主要是我向吴市长推荐的罗观，大家一致同意。”范捷得意地说。

范长贵朝儿子竖了个大拇指，范捷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用罗观陷害自己的办法把罗观拴到了旧县里，真高！范长贵与范捷碰了一杯，并且杯口往下低了一下，让范捷的杯口朝上，这让范捷更是有一种价值上的认同感。

确如范捷所说，常委会，除了郭继山没有表态之外，其他常委包括书记景卫东都一致同意。

罗观听说此事之后，差一点摔掉自己的四通打字机。这叫什么事啊，这种倒霉事怎么会让自己摊上？

罗观给胡昌交待了一下，就找李超喝酒，由于人太少，就把李尚源给拉了过来。几杯酒之后，罗观看李尚源有些迟迟疑疑的，就问是怎么回事。李尚源说：“哥，我说出来，你可千万别骂我。”

罗观答应不骂他。

李尚源前几天回到南都市，跟几个朋友喝酒，刚好碰到了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炳金。对于李尚源的背景，张炳金略知一二，因为当时李尚源到南都市工作，档案什么的都是他办的。因此，张炳金也就给了李尚源一个面子，与大家喝起酒来。

喝酒当中，李尚源吹起了牛皮，说如果自己是副县级，他就去毛遂自荐当旧野县长。张炳金说：“如果你去当旧野县县长，你能在两年内恢复旧野县耕地面积吗？”

醉熏熏的李尚源说：“如果我没办法，我可以去找罗观嘛，他如果不能解决，全市没人能解决。”

“对了，罗观既然有办法，他想不想去旧野县？”张炳金问道。

李尚源说：“当然了，从副县到正县，谁不想啊。”

张炳金大喜，酒也不喝了，急忙回去告诉武秀兰这个好消息。武秀兰也很高兴，在常委会上把罗观提了出来，除了市委副书记郭继山，罗观出任旧野县县长一职获得了一致通过。

听李尚源叙述完，罗观直拍大腿：“李尚源，你把我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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