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宁静的校园里，穿一身白、如同雪娃娃样的少女，沿着昏黄的路灯慢慢前行，穿帆布鞋的小脚不时踢踏两下铺满路面的枯黄树叶，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某个大坏蛋当然想拉着她去酒店，不过明天早上有课，被她坚定地拒绝了。

忽然想到什么，少女从白色羽绒服的侧口袋里，掏出大坏蛋送的手机。

“小婉啊，这么晚还没睡？”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妈，跟你说个事儿。”

“好啊，什么呀？”

“李丘泽今天带我去看房了。”少女的音调中有种难以抑制的欣喜。

“噢~是吗！看得怎么样？”电话那头的女声显然也打起精神。

“下午刚开始看，就看了两个楼盘，我其实无所谓，他不太满意。”

“这孩子，什么叫无所谓。”老母亲在电话那头埋怨道，“听妈的，既然要买，他又不差钱，就挑个地段好的，面积大的。现在房价一天一个涨，将来能升值呢。”

江虞婉撇撇嘴，哦了一声，不过心里没当回事。

“还有啊。”王晴继续说。

“什么？”

“这房子如果买下来，有些话你得跟李丘泽讲讲，房产本上，最好挂个你的名字。”

江虞婉差点没被气笑：“妈，你说挂就挂啊，我们、又没结婚，怎么挂？”

“想挂怎么不能挂。”

江虞婉忽然觉得打这通电话是个错误，不想再聊，随便含湖几句，借口有事，慌忙挂掉电话。

……

滨海铭城。

售楼处大厅里，刚刚开完早会，一个身长玉立的女孩含着眼泪，默默整理起东西，同时也在调整心情，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这已经不是女孩第一次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合适这份工作吗？

不仅仅是领导骂她，她现在自己也产生深深的怀疑。

尤其是今天，董经理不在，杨副经理主持早会，她一直搞不懂杨经理为什么对她抱有敌意，刚才的早会上，居然公开称呼她为花瓶。

明明在学校里，她也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然而她又无力反驳，因为整个售楼处，她的业绩确实排倒数，这个月截至目前，更是一套房没卖。

其实，她不是没有机会卖，如果同流合污的话，她自认也可以将业绩做得很好。

但她办不到。

销冠王潇潇，上班时间公开坐客户的豪车出去，单是她就看见过好几次，有些老板还没上车，就开始毛手毛脚起来，王潇潇反而越笑也越灿烂。

她同样遇到过这种类型的客户，而且还不少，有些人甚至暗示得非常清楚，但她全部拒绝了，她不愿赚这种不干净的钱。

王潇潇月薪好几万的收入，她一点都不羡慕。

他们滨海铭城是一个大楼盘，地段、小区绿化、周边配套，房子本身的质量，在市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她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真诚和专业的置业知识，总能打动到买房的客户。

然而经过这小半年的所见所闻，她发现自己错得很离谱。

套路。全是套路！

只有熟练使用各种套路，把心放横，才能在这个行业里游刃有余，活得足够滋润。

比如现在，销售大厅里门可罗雀，一个客人都没有，但是再过一个小时，等到九点钟的时候，立马就会爆满，看房的人将络绎不绝。

每天如此。

比上班还准时，有些人她都能叫出名字——那几个非常会打配合的人。

是置业顾问们最喜欢的对象。

他们可不仅仅是充人数的，长时间的配合，使得他们和某些置业顾问产生了非比寻常的默契，往往在客户犹豫不决时，他们就会主动出击，配合置业顾问进行销售，行内话叫“逼单”。

他们当然不会白忙活，客户成交后，置业顾问会给他们分配利益。就好像分赃。

类似的套路还有很多，有些甚至不能用良心二字来审视，她就算看都看会了，然而实在做不出来。正如杨经理说的“你要去演戏，豆瓣得打零分”、“你是吃那些客户的还是用那些客户的，这么替他们着想”。

‘至少做完这个月吧。’她想。

好歹能拿到底薪，不会赔进去房租和生活费，家里条件很一般，都已经实习了，她没办法再开口问家里要钱。

这个行业的钱大概确实不合适她这种人赚。况且，就算想干，只怕也干不下去了。

“林晓！”

“诶。”听到有人喊自己，女孩连忙抬头望去，只见王潇潇站在大门口望着自己，“怎么了？”她扬起笑脸问。

这几个月的实习，她至少也学会了些东西，比如，有些人千万不能得罪。

“你长得高，过来搭张凳子，把门头上的玻璃擦一擦，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

‘明明是阿姨的活儿，为什么让我干？’但这句话林晓不敢说出来，不然月底的几天她都待不下去。

王潇潇虽然同样是个置业顾问，并不比她等级高，但作为销冠，地位自然不同，平时连经理们和她聊天都得陪着笑脸。

在她实习的这小半年里，至于有三名同事由于她的原因，遭遇辞退。

有些是背后说她闲话，有些是不给她面子。

“噢，好的。”林晓很听话的应道，王潇潇露出满意笑容。

林晓很高，净身高一米七六，大学时期还做个一段时间的兼职模特，只是那个行业，比房产销售行业更加乌烟瘴气。她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她脱掉高跟鞋，在门口搭了张凳子，正够手在门头的玻璃上认真拭擦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不高兴的声音。

“身材好吧。”

林晓错愕回头，看见了一张带着尬笑的英俊脸庞。

“这不好怪我吧，她做这个姿势。”

李丘泽心说我不就眼神停留了两秒么，这都被你发现了，人姑娘穿着黑丝，挺翘的屁股蛋对着我，是个男人都会走神啊。

“您、您好，两位，是来看房的吗？”林晓惊喜，想不到被王潇潇喊过来干个活儿，还能拣到一波客户。

正常接待的话，她有时候好几天都接不到一批客户，因为那些人的手脚都比她快，当然，主要还是脸皮厚。

李丘泽笑着点头，心想这妞可以啊，身材九十分，相貌居然难得的也有八十分：“没开门吗？”

“噢，开了开了，两位请进。”林晓赶紧从凳子上下来，穿好高跟鞋，移开凳子，几乎九十度弯腰迎接二人进店。

销售大厅里面，一众置业顾问注意到这一幕，皆是暗道傻人有傻福，这个林晓卖房完全不讲究技巧，不过偶尔也能卖出一套，在他们看来全是运气。

这么早过来看房的人，那意向值不是一般的高，至少不是打酱油。

王潇潇同样注意到，不过心思不在客户这重身份上，而是诧异打量了那一男一女一番，这么抢眼的一对，平常可不多见，尤其是那女孩，连她都生出点自惭形秽之感。要说林晓已经算是漂亮的了，她很清楚姿色在自己之上，但跟这个女孩走在一起，唯一的优势仅仅是身高。

“两位要不然先喝杯东西吧……直接看房？噢，好的，那这边请。”

林晓热情招呼二人来到楼盘模型台前。

“咦？你们这边有别墅？”

“嗯，是的，都是独栋别墅，占据小区绿化率和交通最便捷的区域，坐南朝北，对开式户型，空气流通非常好，可以做到冬暖夏凉，总体采光率高达到80%……”

林晓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耐心介绍，哪怕对方只是问问。

毕竟这么年轻的一对，从专业置业顾问的视角分析，应该属于小户型的用户群体。

“不错。”李丘泽听得频频点头，这两天逛过的楼盘也有七八处，眼前这个姑娘是他认为最专业最实诚的，不像那种说到别墅，什么都不讲，先给自己来套风水学的，搞得自己好像大师一样，“既然有别墅，我们就看别墅。能去实地看吗？”

“就、就看别墅？”林晓瞪大眼睛。

“怎么，不给看吗？”李丘泽有些不悦，没理解她的意思，主要之前遭遇过一次需要交订金才给看房的奇葩事件，“这样一套撑死也就两千万左右吧，只要房子看中，今天一次性付给你。”

林晓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现购客户，买别墅，一次性付款，妈呀，我中头彩了！

他们这里有句口头禅，叫“一栋别墅十套房，卖掉一栋吃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