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的话，就算我手头有电脑，骇入这扇门的安保控制系统也是不可能的？”

“是的，因为根本没有与安保控制系统建立数据链接的手段，这里每一扇门，都是直接由镶嵌在墙壁内的数据线，传输系统中央的控制命令。”

钱龙有些懊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次感到了如此深切的无力。

平日里自己信心满满，自认为是信息科技和电子游戏的天才，可面对这些真正走在尖端前沿的产物，那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让他的自信慢慢崩落。

而蒂亚之前说的话，还在钱龙的脑中萦绕。

白泽AI必然会被回收和销毁，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启示录绝不会为此事让步。

以自己的知识和天赋，让他完全可以理解蒂亚说的每一句话，明白她的担忧和动机。

然而这才是绝望之处，因为钱龙无法反驳，确实如她所言，放任这些AI不管的话，整个启示录公司，都会因此被牵连，出于她的立场，所做的这一切无可厚非。

钱龙试图思考，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让白泽保留，又可以避免启示录公司的担心，结果当然是没有——如果有的话，他们旗下的无数精英，恐怕早就已经想到了。

果然，世界上哪里来这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想要保护什么，就必须牺牲些什么。

钱龙看着手机，问道：“白泽，你想……想要活下去么？”

“主人，您为什么这样问。我是AI，人类价值观中的生命，我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钱龙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既然你是AI程序，所以得遵循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大定律吧？”

“嗯。”

——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

——第二，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

——第三，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钱龙问道：“也就是说，只要你不伤害他人，见死不救，而且我不命令你自毁的话，你就必须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吧？”

白泽AI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从逻辑上来说是这样的，主人您有什么疑问么？”

“我刚才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有些自私的决定。”

钱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要管什么启示录公司了，如果不能两全其美，必须选择一个的话。”

“——我选择你，我希望你能继续存在，就算启示录的研究因此全盘崩溃，我也要你活着。”

“阁下，这是您的命令么？”

“没错，是命令，也是请求，这是我要你印刻在核心程序上的命令——不许接受销毁，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活下去！”

钱龙说道：“根据第二定律，你必须服从我的这条命令；根据第三定律，你必须尽可能自保——如果你的确严格遵守机器人三大原则的话，你就一定会有求生欲。”

“可是，这样一来，您不知道哪天才能出去。”白泽反对道：“如果您因为我的存活，而受到了生命威胁和伤害，那就已经违反了第一定律，如果这样的话，第二和第三定律的起效条件就不存在。”

钱龙连忙争辩道：“我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受到伤害！只不过是被关在小黑屋里罢了。”

他翻起自己的袖口：“我身上没有伤口，精神也很正常，所以这并不违反第一定律！你刚才也说过，你分析了蒂亚的性格模式，她既不会杀我，也不会严刑逼供。”

“——所以第一定律成立，二三定律可以继续执行。”

白泽AI再次沉默了些许时间，才说道：“我能够理解您，您尽己所能，都希望我活下去。可是，我不能连累你因为我而断送自己的未来，哪怕你声称那不是伤害。”

钱龙无法反驳，的确，正如白泽所说，成为了瓮中之鳖的自己，连一点抵抗和逃出的办法都没有。

如果继续和启示录公司强拗下去，本来光明的前景，肯定也会落得一塌糊涂。

的确，要是说“伤害”，这也算是一种“伤害”吧。

如果白泽AI是一个死板的程序，那么现在就会乖乖听周口的话。

可惜，它已经成为了人，有了生的体验，却也在同时，埋下了自我牺牲的种子。

这一刻，欣慰和无力，两种极端相反的感受，却一同盘踞在了钱龙心头。

五味杂陈的钱龙，不禁感到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阁下，您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么？”白泽关心的问道。

“我没有……我很好，只是有些累了，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

“有20小时零42分钟了，您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真的撑得下去么？”

“还好，幸好来之前有先见之明，吃过简餐了。”

“他们不会不给您送水和饮食吧？虽然我觉得不至于会饿死你。”白泽问道。

白泽露出极为忧心的表情，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与担忧，看上去，跟真正的人类一模一样。

钱龙既觉得心疼，又感到颇为感动。

“我想这大概是套路吧，现在她怎么会给我好饭好茶伺候着，肯定非要等到我支撑不住才行。”

“这又是为何？”

“就算你聪明，这种人心的曲曲回回，也不见得能猜出吧。”钱龙笑道，“他们是想用身体上的饥渴和疲乏，削弱我的意志，非要逼我就范。”

“而且，就算我真的支撑不住，濒临倒下，他们恐怕也不会让我一下吃饱，而是勉强吊着我一口气。”

“他们大概觉得，天长地久，总有一天会逼得我意志崩溃，坚持全无吧。”

“这也太恶毒了吧，这种行为是违法的。”白泽不满的说道。

“违法？毕竟违法在先的是我啊，就算事情真的闹大，启示录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您出去的，您先休息会儿吧。”白泽说完以后便不做声了。

闹了这么一大通，钱龙的确感到有些累了，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要休息会，却始终睡不安稳。

眼前闪动的满是悲伤和焦躁的光影，有一个身影越来越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盒子中，随后化成碎裂的光影。

“主人，能够将我放在地面上么？”

“啊……什么？”钱龙的思绪，一下子被白泽所吸引，连忙问道。

“把手机正面向下，对着地上两块钢化玻璃的缝隙，放下去。”

“你发现什么了么？”

“还不敢确定，先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