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西小姐，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梅露开口，依然想着避重就轻，这其中许多事不是她作为长女就能决定的，即便家主霍斯如今也不敢承诺。

或许在外人眼中赫利斯家是霍普兰尔五大商会之一，十分强大，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赫利斯家内部经逐渐逐渐分化，主家已经慢慢的不能掌控全局了，这个时候站队，只会让这内部的裂口越来越大。

她并非不知道洛兰希尔的意思，只是无法开口。

“十多年前，当时的卡里忒斯和赫利斯因为香料贸易争斗，这件事您知道吗？”洛兰希尔看着壁炉中的炉火，木柴安静的燃烧，偶尔传来细微的噼啪声。

“我大概了解一些。”梅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不自然。

“当时安格斯大人考虑到日后的发展，愿意放下成见和冲突，先退一步，让出了南方群岛的香料产业，而上一代的赫利斯家主也投桃报李，将自家旗下的林场和一些庄园让渡出来。就这样双方放下成见，相互帮助，最后齐齐稳固了在联盟内的市场和地位。”

“但谁也没想到，一贯忠厚的赫利斯家，居然给卡里忒斯的家主设了一个局，试图用一个自家的孩子取得卡里忒斯的继承权，并以此分裂商会。”

“关于这件事，梅露小姐知道吗？”说到这里，洛兰希尔才缓缓抬起头，双眸再次看向对面的这位赫利斯家长女。

“我.....我大概知道一些。”看着洛兰希尔那摄人的蓝色眼瞳，她只能苦涩的承认。

这件事确实是赫利斯家做的不地道，事后和解也一直没和安格斯说，本想着都过去十年了，安格斯也不在了，一切都过去了。谁想这位卡里忒斯家的新任家主，还是知道了真相。

“塞雷斯叔叔今天是最后一次当车夫，送我来拜访的。明天以后他就会辞去家中职务，前往南方养老，不再回来。”

洛兰希尔继续说着一件貌似毫无相关的事，可梅露明白，这表示他们赫利斯家的一切举动和虚弱早已被这位大小姐看穿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吗，梅露低头看着茶杯，零星翠绿的茶叶在杯中慢慢流转，然后沉落杯底。

回想起儿时的场景，一切恍若昨日，那时爷爷还在世，家中的叔叔们都齐聚一堂，经常在一起吃饭，相互说着最近又有哪个地方有新的原料，哪个航线利润率不错，哪个新品受大家欢迎，很是热闹。

她作为家中的长女经常招待那些弟弟妹妹们，带着他们去玩，去看书，去放风筝，叔叔们也常夸奖她，给她带来雪华七国各个地方的礼物，那也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可随着爷爷去世，父亲接位以来，一切慢慢变得不好起来。父亲一上来就弄砸了几个项目，叔叔们心生不满怨气，于是逐渐不再听从主家的命令，而父亲也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开始放纵自我，沉迷享乐，不再过问家中事务，以至于近几年都是她在拿主意。

可她只是一个女儿，辈分、资历都压不住那些叔叔们，就连以前相熟的弟弟妹妹们也冷漠起来，有时还闹些矛盾。

随着热量慢慢散去，杯中的茶水渐渐变凉，茶叶也不再飘动，宛如死水，梅露抬起头，低声说道。

“非常抱歉，蕾西小姐，如今的赫利斯家，并没有做您盟友的资格。”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或许依然是那绚烂盛开山茶花，但花瓣之下的枝丫，早已分隔甚远。我也只能代表其中一支罢了，赫利斯家内部早已分裂。”

“按法理来说，你们主家依然持有50%以上的股份呀。”洛兰希尔并没有就此失望。

“那只是法理上而已，维尔加商业联盟的行业工会并不像王国的国王，有那么大的权利，更多的时候都是地方自治，霍普兰尔的分会大部分人员都出自我们五大商会，自己管自己又有多大约束力呢。”

“可你们依然有50%以上的法理股份，这是不可辩驳的公义。”洛兰希尔再次重复，眼瞳映照着炉火，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一般。

“我明白，可是....”

“可是你不敢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洛兰希尔打断了梅露的话语。

“可是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族在你这一代分崩离析吗？”

“等待是不会有任何结果。”洛兰希尔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收回权利和一切后，你的亲戚叔叔们或许会大吵一架，会有怨气，但他们还是得依仗你，依然会有再次坐到一起的时候。倘若就此分裂，他们这份家产本来就得位不正，反而会更加害怕你们日后的追讨，从而起了更阴暗的心思和想法。”

“梅露，你应该不想看到那个最坏的结果吧。”

“我.......”

梅露看着眼前这位身穿黑裙的梦幻少女，她宛如天使般告诫，又如恶魔般蛊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洛兰希尔并没有让梅露立刻作答，她知道观念和习惯的转变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

然后她站立起身，走到壁炉旁，取下炉火旁烘烤的茶壶，然后帮梅露和自己的茶杯重新填满沸腾的茶水。

梅露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滚热的茶水从壶中倾斜流出，划过一道弧线，升腾起阵阵白雾，然后流进白色金边的瓷杯之中，杯中的沉底的茶叶再次在热水中翻滚起来，浅绿的茶叶在琥珀色的液体中，宛如一叶小舟于惊涛骇浪中起伏。

赫利斯，黄绿二色山茶花，开花于冬春之际，花姿丰盈，端庄高雅。

“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句其七（宋·曾季狸）押东韵

“我明白了，蕾西大人，可以稍微给我点时间吗？”

梅露抬起头来，看着洛兰希尔，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在炉火的映照下，那栗金色的长发，折射出淡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