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璐亿这一觉睡的挺舒服的，虽然昨晚有些小插曲，也并不碍事。

舒活舒活筋骨，璐亿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打扫自己的房间。

村子家家户户基本都不再是土坯房，门前也修了平整的水泥路，就连学校也不再是一刮风下雨就没办法上课的临时搭建的土屋。而这一切成果也不过才不到短短一年。

苌县一直是国家级贫困县，下面的光化村又是其中山路最崎岖，最穷的一个村，之前放出来的照片上这里除了山就是一片土色，每年来支教的老师没有一个忍受超过三个月的。现在就连这里都变得如此，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也是如此之快的速度才让大家怀疑此次的脱贫有些蹊跷，还是苌县真的找到了什么生财之道？

在村子里简单转了转，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门口的老奶奶也安详的坐着晒太阳，路过的大娘满面春风，看起来正在享受脱贫的成果。

“陆老师！我正要去找你呢”，书记疾步朝璐亿走来。

“本来就说今天带你在村子里逛逛，了解了解学生情况，没想到你已经逛着了”。

“村子现在发展好好啊”

“是啊，多亏了国家的脱贫攻坚呢，我们这个小地方就是靠山吃山，啥也没有，后来就靠着互联网做起了境外出口的供应商，然后就把贫困县的帽子摘掉了。

就是这教育啊上不去，娃娃们没什么知识，之前来的老师一个个都被我们这穷地方吓跑了。现在好了，村子也富起来了，愿意来的人就能多了，他们还能去镇上上学”。

书记一口气说了不少话，村子能脱贫，他这个书记脸上肯定有光。

又拉着璐亿说了不少话，牢牢叮嘱璐亿在这里一定要吃好睡好，书记就走了。璐亿也开始了她从未有过的支教生涯，每天教教书，剩下的时间就在村子里转，做家访，和学生家长拉近距离，从他们口中听一些村子的事情。

这些人的戒备都很强，虽然表面上都敬重外面来的陆老师，但是一个月过去了，璐亿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从他们口中说出来。

也不算全无发现，有时璐亿会在半夜听到水桶晃动的声音，偷偷蹲了好几天，发现会有村民半夜去很远的地方挑水，买水，这个路程可能就需要一天一夜。

璐亿住的地方从来没断过水，村子里的沟渠也挖的有，脱贫的底线不就是解决缺水问题吗？怎么还会需要去借水？而且为什么从来没人叫苦反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让这些村民徒有脱贫之名也从不抱怨？

璐亿所在的学校，也只有这一所学校。所有年级的学生加起来不过十个左右，常常是一起上课或者教完这个年级再去教另一个，国家扶贫后，这里引进的设备并不差，也配备了多媒体教学，甚至某种层面上来说比璐亿上小学时还要先进。

国家在发展，早就不能以过往的刻板印象来看待如今的贫困，光化村的贫困，贫困的不是或说不完全是条件的艰苦，而是意识和软件的落后。

刚来的时候，孩子们总是用或新奇或渴望的目光打量着璐亿，却没有人敢上前表现自己的友好，甚至璐亿去搭话时他们也会表现出抗拒的一面。这是长期闭塞带来的自卑所产生的对外界善良的天然戒备。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后，孩子们才放松下来，表达着在他们眼中从大城市来，一定过着人上人生活的璐亿的喜爱。

所有的孩子中有个叫疏影的女孩，按年龄该是四年级了。放在一众‘招娣’，‘若男’，‘莉莉’等农村常见的姓名之中，她的名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单一个名字，璐亿便已觉她的母亲会是如诗画般。

疏影总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璐亿带其他小朋友做游戏，嘴角挂着微笑，眼神投来羡慕却又从不参与。

那是璐亿见过最纯净的眼神，底下又蕴藏着一份成熟淡然，一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淡然。

璐亿很喜欢这里的孩子，却并不会与她们有超出本职的亲近。她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想带着牵绊走，一旦有了牵绊就是有了软肋。

但是第六感让璐亿不自觉的想要接近疏影，或许她会是一个突破口。

午休时分，孩子们都睡去，剩下疏影一个趴在桌子上涂涂画画，璐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悄咪咪地把她叫出来，生怕吵到其他孩子休息。

“在画什么”？

疏影把画递给璐亿，是大山，大山的另一侧是高楼林立。一位母亲牵着小女孩的手坐在秋千上，大山上，一直小鸟飞往外面。

“爸爸呢”？

“不知道，生下来就不见了，妈妈说出去了就没再回来”。疏影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也是，从未见过面的人只是一个称呼又能有多大感情？

“你等我一下”。璐亿回屋，拿出一支笔，学校门口那种一圈有好几种颜色笔芯的圆珠笔。

“世界应该是彩色的，不管是这里还是外面”，把笔递给疏影。

“谢谢”！疏影接过笔，像是获得了什么至宝，眼神发亮。

“陆老师，可以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吗”？

“听我讲多没意思啊，我讲不出来那里的十分之一，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璐亿温柔地抚摸着疏影的头。

五月，天气正好，微风不燥。

璐亿也已发现了这里达不到脱贫标准的一大源头就是水源，再有就是医疗。此刻申请调走回去复职也不是不可以，璐亿却总觉得还有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事情。

早上，学生们陆续赶来上课。疏影也来了，满脸洋溢着高兴，走到璐亿面前，伸出背在后面的手，拿出一朵鲜艳的花。

“送给你，老师”，

“这花...你哪儿来的”？

“妈妈往家里放了一盆，说看着好看，我也觉得好看，就偷偷给你摘了一朵，好看吧”。

璐亿控制着自己诧异的眼神，和抖动的嘴角，强装镇定了接过花，又对疏影笑笑。

这花——是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