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听探春这般说也不好接话。
探春又说道：“我以前只以为是二哥哥和珍大嫂子有能耐，二哥哥又有皇上看中，才能让东府在短短几年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现在想想实在是我忒幼稚了。若不是珍大哥殁了……”
说到这里也觉得不对，便住了口。
不过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像当初宁国府的痼疾是贾珍一样，荣国府现在的问题出在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身上。
这三个人一天压在上头，荣国府就好不了。
不过这些话实在是有些不敬了。
“二哥哥我是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头去……”探春还是补充了一句。
贾瑞笑了笑：“那你……还有什么想法？
如今你也看得明白了，总不能听之任之吧？再这样下去还能支撑几年？”
探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拯救荣国府。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她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上头那三位心里没点数？
可到了这个时候她们竟然一个个的还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一说道要裁剪人口，贾母生怕自己的人被裁剪了脸上不好看，便让探春先去问邢王二人的主意。
邢王二人则是都怕自己在府中的心腹人少了会被对方压过一头，哪一个肯主动配合探春？
一开始还说得委婉，到后来干脆老脸往下一沉：想裁人先找别人去！
探春就不明白了，难道个人的面子和利益真的比整个家族的还重要？
委屈、失望、愤恨交杂在一处，探春眼泪儿又流了出来。
“二哥哥，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样？”
贾瑞的注意肯定是干翻这三个老货就省心了，不弄死她们，架空她们也可以。一人发一杆烟枪，自己眯着去吧。
可这话他不能说啊。
“若是你不想放手，那就还是循序渐进的来吧，步子别迈得太大了，容易扯着淡。
你不是要先从大观园开始改革么？
也初见成效了，起码现在吃得好了也便宜了不是？
慢慢来吧。先把大观园搞得规规矩矩的，而后再从小的地方下手。
比如把园子里厨房这一套管理的法子搬到西府里头去。
而后再把采买的事也照着园子里这种竞标的法子去办……”
说到这里贾瑞也觉得底气不足了。荣府这些下人们就像一群水蛭一般经年累月的寄生在荣国府这头巨兽上贪婪的吮吸着它的血。
贾母吃饭是有专门的厨房的。每顿饭二三十个菜。专门负责给贾母做饭的下人就不下十个。
贾母坐镇荣国府这么多年，快死了还能让人家受委屈？
改革厨房，那不是又拿贾母开刀了吗？
贾瑞不由得又想起永康帝吃饭的四菜一汤来，贾母这绝对比皇上过得还腐败呢。这老货一辈子也该够本了吧？
这老货，活着简直就是罪过。有她在荣国府就不可能有大变化。
“对了，我最近又有个赚钱的法子没有人帮我照料，三妹妹要是还有多的精力帮我照管照管？”贾瑞问道。
“啊？什么法子？”探春问道。
贾瑞便将白砂糖的事说了一回。
探春也是有些吃惊，可想了想还是摇头苦笑道：
“罢了，二哥哥手底下能人那么多，还缺我这一个吗？
我知道二哥哥是想换个法子让我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可……我连家里这点事都管不好，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谢谢二哥哥的好意了。我还是按着你方才说的，一点点的来吧。”
探春也看得出来了，荣国府这头衰老的巨兽，光靠着用银子强行输血是救不活的，只会让它身上的那些寄生虫更疯狂、更贪婪。
“对了，今天小汤山那边有人回来，说二老爷在那边静养得很好，你姨娘也好，让你不用担心。”
探春朝贾瑞笑了笑，眼里头是感激，却没有说谢。
“别在这里傻坐着了，若是没事，去教我写字吧。”贾瑞又说道。
探春这才说道：“上回……皇上可看了你的字了？怎么说？”
贾瑞长叹一声：“没说什么……”
“啊？”探春不由得一愣。字写成那样不会被骂死吗？
贾瑞又说道：“不过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是这样的……”
说着便板着脸学起了永康帝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探春强忍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因说道：“走吧，我接着陪哥哥练字去。”
几天后，大明宫御花园。
贾瑞拿着一把蒲扇噗啦噗啦的煽风点火，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永康帝让贾瑞在御花园里烤串给他吃是早就说好的。
可你把两个儿子都叫来是几个意思？
刘钊刘鉅两个人来也就罢了，毕竟都和贾瑞见过面，贾瑞还救了刘鉅的命。
可永康帝又把成平公主给弄来是几个意思？
真没把贾瑞当外人？
还是又想起驸马那事儿了？
想起永康帝最近可疑的表现贾瑞心里头又没底了。
趁人不注意偷眼看看传说中的成平公主，只见她只是远远的座在亭子中，一身鹅黄色常服显得素雅恬淡，长相嘛——只能看见后脑勺。
永康帝则是很享受难得的一家团聚。
看着自己的三儿一女都在眼前，心里多少也感受一点天伦之乐。
虽然老大想篡位，老二没脑子，到底也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啊。
烤熟了一批交给太监送到亭中，永康帝便将刘钊刘鉅两个都招呼过来。
“贾瑞！你也来！”永康帝又朝贾瑞招手道。
“我……皇上，我还得烤串呢，你们慢用吧，我伺候着……”贾瑞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那些事让太监们做就是了，你来！”
贾瑞只能硬着头皮也进了亭子，又按永康帝的话在刘鉅和成平公主中间坐了。
看着老大老二老三和宝贝闺女排排坐永康帝似乎很满意。
刘钊依旧宠辱不惊，在永康帝面前谈笑风生。
刘鉅规规矩矩的坐着，不时拿眼看向贾瑞，又偷偷看看永康帝。
贾瑞只觉得屁股下的凳子好像是钉子做的，怎么坐都觉得扎屁股。
成平公主脸上永远挂着礼貌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微笑，席间一言不发。
永康帝也不谈朝政，也不说家事，只是听刘鉅或者刘钊偶尔找个话头说上两句，不时发表一下意见。
贾瑞只觉得果然天家无父子，这哪儿像是一家子在吃饭？
分明是几个陌生人假装一团和气坐在一起尬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