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赫匆忙低下头，避开了龙灭锐利的目光。

“起来吧！”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声音低沉而粗犷。

银赫从地上直起身子，迫不及待的打量起前方鲜衣怒马的惊龙城公爵来。

龙灭骑着一匹背上披挂着红色衬垫的黑马，身着前胸带有层叠繁复褶皱的甲衣，肩膀上刺着一条怒吼的黑龙。

让银赫感到奇怪的是，他用脖套把自己的脖颈遮蔽起来，仿佛是怕人看见里面的皮肤。

“龙灭大人，黑公爵拜恩他私藏逃犯，居心不轨。”风卷先发制人的诬陷道，“我已经替大人您，清理了那个触犯法律的罪人。”

“领主大人，是洛根和他的儿子，一手策划了这一切，”银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据理力争的说道，“就在您面前的城堡大厅里，躺满了惨死于他们父子手下的尸体。”

“你血口喷人，”风卷故作无辜的回道，“那些人，明明就是你用巫术杀死的自己的族人。而我父亲他公正无私，只是处死了谋杀婴儿的克烈。现在你却想串通自己的家人，来污蔑家父的荣誉。”他故意用充满怒意的口吻，讲出了这些话。

“那登丹领主罗格呢？”龙灭打断了两个人的争执，悠然开口道，“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似乎是你父亲派一个刺客割掉了他的脑袋啊！”

“这是对家父的构陷，龙灭大人，风城与此事绝无关联。一定是罗格的老子，想要占有边境那些金矿，才开始在风城之外屯兵啊。”风卷信誓旦旦的狡辩道。

银赫被气得紧紧攥住双拳，却不知如何证明洛根父子犯下的滔天罪恶。

“是么，烬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是你们父子付给他金币，换取罗格的人头。”龙灭并不急躁，整理着胸前的纹饰说道。

“那个卑鄙的刺客，他撒谎，大人，是那个刺客……”风城之子说道这里，才发现自己中了龙灭的圈套，立即住嘴。

“这么说，你的确是串通那个刺客，谋杀了罗格咯？”龙灭从马背上探出身体，双眼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风卷。

“大人，我用家父和风城的荣誉发誓，登丹领主的死，绝对不是风城所为。”风卷仍然不肯束手就擒，继续抗拒着。

银赫看见龙灭碧如翡翠的绿眸闪动着，怒气不言而喻地爬上了他的脸。

“省省吧，小子，”他直起身子，对躲在人群后面的梅勒喊道，“我的皮肤上没有任何图腾，身体里也不存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源泉”。”他策马上前，人群随之躲闪开来。

“我是巨龙的子孙，我是不灭的天神。每一滴流淌在我身体里的鲜血，都是炽热精纯的真龙之血。每一寸包裹我筋肉的皮肤，都是尖如铠甲的龙纹。而你对我的任何非分之想，都只如蚍蜉撼树。”说完，龙灭取下了脖子上的遮盖。

银赫惊讶的眼球差点掉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公爵暴露出来的脖颈。

那些泛着火把暗淡光泽的鳞片，从他结实坚硬的下巴上，紧密的生长而出，一直盘满了整个脖颈上的皮肤，没入他被甲衣遮盖的胸膛。

那些龙鳞像是最坚硬的铁片，颜色从下巴的浅褐色，一直螺旋而出转变为下方的深黑色。在他呼吸的时候，鳞片开合时发出摩擦的刺耳声响。

梅勒“扑通！”一声，跪在了龙灭的面前，连连磕头求饶。而风城之子，也茫然的站在后面瞧着这一幕，双腿抖如筛糠。

“我只问你一次，小子，”龙灭从侍卫手里，接过了一把巨大的弯弓，对着跪地扣头的梅勒问道，“到底是谁，杀死了大厅里的那些人？”

“是我父亲洛根，不！不！不！”，他刚说完，看着风卷怨恨的脸，赶紧改口说道，“是那个小子，”他用手指向银赫，“就是他，用自己的沙漏，释放邪恶的魔鬼，杀死了所有的人，就是他。大人，我真的是无辜的，求你放过我，放过我……”他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沾满沙土，却还是不敢停下来。

龙灭闻言浅笑着，把自己的弯弓递给随从。

“看来你的嘴真的是撬都撬不开啊，”龙灭失望的摇头说道，然后侧身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去叫我们坠龙海的朋友进来！”

银赫一听见坠龙海这个名字，立即想到了烬和旅行家杜浅都说过的同一句话。

“那些龙族的人，危险无比，甚至和坠龙海里的蛇人打交道。”

想到这里，银赫的心里不禁开始害怕起来。因为他甚至在梦境之中，都没有见到过那些蛇人的身影。

靠近大门口站着的那些士兵，像见了鬼一般，推搡叫骂着往后退。有几个士兵，甚至尖叫了起来。

银赫听见某种生物的身躯在地上拖行的声音，那种声响沙哑而粘稠，让他不禁感觉到毛骨悚然。

最后，当那个骑着巨蟒的蛇人出现在街道中央。所有的士兵都已经退出老远，让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银赫在人群的惊呼与议论声中，好奇的打量着被围在中间的蛇人。

他骑在那条身披黑甲的巨蟒身上，手里紧紧握着，由皮革制成，套在蛇头上方的缰绳。他的眼孔细小如同扁平的孔隙，嘴巴仿佛是被刀片割出来的一道伤口。鼻子退化成了两个狭长的气孔，两颗尖利无比的牙齿，从下颚伸出了嘴里。

巨蟒骑士继续驱动坐骑向前，人群纷纷避让，惊叫连连。

“龙灭大人！”蛇人的声音含糊难懂，银赫只能猜测他口中话语的含意。

“斯图巴，”龙灭抚摸过脖子上的鳞片，悠然开口道，“我们的这位朋友，似乎是对你的蟒蛇很感兴趣。那就麻烦你，让他靠近看看你的坐骑。”龙灭说着，指向了还在磕头的梅勒。

蛇人斯图巴猩红的瞳孔，看向了前方的湮灭者梅勒。之后猛然勒住缰绳，向后猛地一扯。

蟒蛇被疼痛折磨的剧烈摇晃着自己的尾巴，银赫赶紧向旁边闪躲。

接着，巨蟒缓缓地，直起了自己的蛇首，露出了苍白而生满肢节的蛇腹。

高坐于蟒背上的斯图巴，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蟒蛇飞快的吞吐着红信，将扁平邪恶的蛇头伸向了梅勒。

湮灭者哭嚎着，却早已双腿发麻，怎么都站不起来。他更加用力的向着龙灭和斯图巴磕头求饶，整张脸早已被鲜血流满。

巨蟒张开流着黄色粘液的血盆大口，露出了红色下颚上长满的毒牙。长而粗粝的蛇信，如同尖利的刀锋，舔舐着梅勒的脸孔。

梅勒的喊声凄厉而悲惨，却并不敢闪躲蟒蛇的舔舐。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听你的，龙灭大人！”最后，他之前的防线终于崩溃了，哭喊着叫嚷出来。

龙灭摆手示意，蛇人停止了吹奏口哨，巨蟒这才缩了回来，再次趴伏在地上。

“是我的养父洛根，还有我的哥哥风卷，他们，他们企图夺取这里的金矿，”梅勒的胯下，早已流满了一滩发黄的液体，他边哭边道，“那些大厅里的人，也都是他们杀得。龙灭大人，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求您放过我，放过我。”说完，他继续在地上磕起头来。

“我相信你，好孩子，”龙灭笑了笑，目光转向了早已跪地叩首的风卷，“你学的倒是挺快，不过还是太迟了！”

银赫看见年轻的龙族，对着坠龙海的蛇人颔首示意。

斯图巴马上骑着蟒蛇上前，巨蟒张开血红的口腔，用蛇信死死缠上风卷的脖子，在他还没来得及尖叫之前，就把他从腰际的位置咬断。

鲜血如同泉涌，从风卷断裂身躯的巨大缺口喷溅而出。他的士兵发出一阵尖声惊叫和呼喊，纷纷丢弃掉手里的武器，跪在了龙灭和斯图巴的面前。

“你是拜恩的儿子？”一直等到蛇人的巨蟒，将风卷剩余的尸体蚕食吞咽，龙灭才驱马来到了银赫的面前。

“我是黑公爵拜恩的次子，我叫银赫，大人。”银赫第一次见到龙族的真身，在与龙灭对视的时候，忍不住的偷瞄着，他脖颈上那些不断起伏开合的龙鳞。

“你使用了巫术？”龙灭接着追问道，寒冷的目光死盯着银赫。

“那不是巫术，是……”银赫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从源泉里获得的黑暗力量，说到这里，就发现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拜恩公爵他人呢？在他的领地，发生了如此令人发指的惨剧，我怎么连他的人影都没看到？”龙灭眼中精光一闪，放弃了对银赫步步紧逼的追问，转向了下一个问题。

“父亲大人病的很重，只能躺在病榻之中，大人，”银赫恭敬的回道，“请您谅解，他无法亲自站在您的面前，向您行礼问候。”

“疾病、衰老、死亡，”龙灭叹息着说道，“即使再伟岸传奇的人物，恐怕也逃不过死神的追捕。”

银赫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妹妹她在哪里？”龙灭脸上的凝重与严肃忽然消失不见，换上了温柔与安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