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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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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超,什么是谥号?”安琪对中国历史常识压根不了解,忙开口追问。

“谥号是中国古代君主、诸侯、大臣、后妃等具有一定地位的人死去之后,根据他们的生平事迹与品德修养,评定褒贬,而给予一个寓含善意评价、带有评判性质的称号。皇帝的谥号由嗣位皇帝的参与下发出;末代皇帝的谥号由下一王朝的帝王追赠,或者由遗民政权上谥。大臣的谥号是朝廷赐予的,一般由礼部(礼官)主持,在皇帝同意的情况下赐谥。”

“很重要喽?”

“当然,在古代,这关系对一位皇帝或是臣子是非功过的盖棺定论,不可轻授,需要朝廷上下反复争论才行。”

“呵呵。人都死了36年,昭雪也过去了16年,这么长时间才给谥号。我看第二个皇帝的昭雪也不过是政治作秀罢了。至于后面其他皇帝应该也是别有所求吧。”

林超彻底被惊住了。自己寥寥几句,她便有此结论,也太吓人了吧。小孩子会有这种见识?这安琪究竟是何人?何种家庭熏陶才会小小年纪培养出这如此对政治的敏锐觉察力?

林超可谓对安琪刮目相看。 别看小丫头平常淘气和不靠谱,光是她这份“好似与生俱来”的政治眼光,长大了还得了。

据他了解历史正是如此。宋孝宗包括之后宋代帝王为岳飞昭雪追封,原因绝非感念这位英雄那般简单。

南宋九帝,至少有四帝曾经参与处理岳飞冤案。高宗不用说了,在为岳飞平反昭雪问题上,其余三帝,要么只就岳飞的谥号与待遇发布文告,要么将冤案的责任归罪于秦桧为首的“*”。但在所有这些政治决定中,从未触及过岳飞冤案真正的罪魁祸首——宋高宗赵构。

明代文人文征明的“满江红”词碑,其中有句云:“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他的观点很明确:赵构才是害死岳飞的元凶,秦桧只是奉旨行事而已。

战功赫赫的抗金英雄岳飞,被南宋朝廷以“莫须有”的罪名残酷杀害。相反,和议投降的主谋、杀害岳飞的帮凶秦桧,不仅在岳飞被害14年后寿终正寝,而且死后备极哀荣,宋高宗赵构当即“追封桧申王,谥忠献,赐神道碑,额为‘决策元功,精忠全德’。”(《宋史》)

而也正因为宋高宗是制造岳飞冤案的元凶,才使得岳飞一案的昭雪平反变得十分漫长与艰难。绍兴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秦桧病死,他的养子秦熺谋求相位,为赵构所拒。秦家失势,使长期压抑的主战派看到了希望,开始要求给岳飞恢复名誉。一涉及岳飞一案的性质问题,赵构不干了,他起用早已被贬的万俟卨继承相位。而万俟卨是杀害岳飞的刽子手之一,让他执掌政局,自然消除了为岳飞平反昭雪的各种可能。

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五月,赵构退位,赵昚登上皇位,是为宋孝宗。与赵构不同,赵昚是一位胸怀大志,抗金复国的有为之君。

单论收复故土、统一国家的志向,宋孝宗赵昚无疑是南宋一朝最有雄心的皇帝。一辈子做了三件大事:给岳飞平反、北伐金人、治理国家。给岳飞平反,目的是北伐金人;治理国家,也是为了积蓄力量北伐金人。也就是说,作为皇帝,宋孝宗的历史功绩可说都与岳飞有关。

他“锐意恢复”、“雄心远虑,无日不在中原”,36岁登基后定的第一个年号是“隆兴”,充分展示他光复中原、收复故土的雄心壮志。他专门给岳雷儿子岳霭改名岳霆,登基即第二个月手谕起复主战派张浚入朝,亲赴建康宣示收复故土雄心,陈兵两淮,进军鲁省,起用主战派将领虞允文等人。

要北伐,就需提振军心。而他这么做正是为了争取军心,提升宋军士气。宋孝宗是宋太祖赵匡胤嫡传骨血,宋高宗则是夺了宋太祖长子赵德昭皇位的宋太宗赵光义后人,宋孝宗从宋高宗手里接过皇位,当然希望北上击金,收复故土,建立不世功勋,一振百多年来备受打压的宋太祖一支雄风。给岳飞昭雪,是鼓舞军心,提振民气的最佳手段,

其次,岳飞曾不顾宋高宗脸色难看而三请立赵昚为皇太子(尝上疏请建储)。作为曾经为自己摇旗呐喊,称自己为“中兴基础”的臣子,宋孝宗一定要摆出感念的态度来。要不然一位新皇帝给人留下刻薄寡恩的印象,也笼络不住手下。

因此宋孝宗为了鼓舞士气,兴师北伐,登基之初即打着高宗的旗号下诏:“追复岳飞原官,以礼改葬,访求其后,特与录用。”当年十月,又颁发正式文告,宣布追复岳飞“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六百户”之待遇。(《金佗编》卷十三)。

岳飞生前所任职务,均位宋代文武官员前列。这样一个功勋卓著、地位崇高的国家主要将领蒙冤而死,要平反昭雪,必须分清是非,公开承认错误,还岳飞以清白。但在宋廷的平反告词中,对岳飞之死却写得云山雾罩:“会中原方议于櫜弓,而当路力成于投杼,坐急绛侯之系,莫然内史之灰。”借用西汉周亚夫之冤狱喻指岳飞之死,实际上承认了这是冤案。然而,虽然名义上为之平反,却又不肯明言直说。

不过,宋廷对岳飞“近畿礼葬,少酬魏阙之心,故邑追封,更慰辕门之望”,“岂独发幽光于既往,庶几鼓义气于方来。”(《金佗续编》卷十三)倒是体现了孝宗的本意。隆兴元年(公元1163年),经岳飞家属要求,给还了岳飞原有田宅。淳熙五年(公元1178年),应岳飞之子岳霖的要求,发还了宋高宗写给岳飞的全部“御笔”、“手诏”(秦桧为陷害岳飞,曾从岳家抄走)。而且虽然朝廷恢复并给予岳飞家人种种待遇,却对岳飞冤狱并未进行任何的甄别与复查。

由此可见,宋孝宗对岳飞冤案的平反昭雪,不仅不够彻底,而且留了尾巴。比如,在朝廷文告中,涉及岳飞死因,只讲“坐事以殁”;涉及岳案性质,只字不提“冤狱”。尤应指出的是,孝宗对岳飞冤狱所有的制造者包括秦桧、张俊、万俟卨等人,一概未予追究。其实,赵昚并非不知岳飞冤情,他在私下接见岳飞之子岳霖时曾明确指出:“卿家冤枉,朕悉知之,天下共知其冤。”(《金佗编》卷九)

当时满朝文武都是宋高宗任命,登基后任命重要大臣宋高宗还可以一票否决,彻底追究岳案凶手,交恶秦桧党羽,对方万众一心拚死反噬,一旦得到宋高宗支持,宋孝宗皇位都要不保。宋孝宗登基后第二个月即不顾太上皇宋高宗和帝师史浩反对启用张浚准备北伐。但主和派与宋高宗联手反扑,虽然宋孝宗执意任命张浚当了右相,但宋高宗却力挺臭名昭著的投降派、为谄媚金使而气得抗金名将刘锜吐血而亡的汤思退当了左相,朝廷人事升迁、战和国家大事尽在宋高宗掌握,后来张浚出兵想带着张孝祥,就被宋高宗坚决反对而作罢。

宋孝宗1162年登基,1189年2月禅让,宋高宗活到1187年11月才死,宋孝宗独立执政的时间总共才15个月,几乎一直笼罩在太上皇宋高宗的阴影下。孝宗当政27年,赵构作为太上皇,老而不死,几乎“监督”了赵昚主政的全过程,直到赵昚退位两年前,赵构才一命呜呼。这对赵昚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无数事实告诉人们,封建王朝的统治者制造的冤案,决不可能由其本人平反。在没有改朝换代的情况下,冤假错案的昭雪,往往是在掌权者死去之后,由统治集团的后来人来进行。赵构作为健在的太上皇,余恩犹存,余威尚在,且朝廷官员大多为其所提拔,在此情况下,赵昚无论如何也不敢推倒重来。

宋孝宗决心给岳飞昭雪,却又不想否定宋高宗。宋孝宗对宋高宗的维护,最鲜明地体现在给岳飞定谥号上。对岳飞正式追赠赐谥,是在淳熙五年(公元1179年)岁末,即孝宗即位并为岳飞“昭雪”之后的第17年。赐谥是朝廷大事。一字之差,寓褒贬,示高低,代表朝廷对官员历史功过的正式评价。因此,必须由太常寺调查官员之功业,并据此提出赐谥之理由,三省审议后,最后由皇帝审查定夺。

两宋大臣最高谥号是“忠武”,太常寺拟请“谥以忠愍”。“愍”的意思是“使民悲伤”。宋孝宗虽然在南宋皇帝里头算忠厚的,但帝王之术却并不陌生。结果报告递上去,被赵昚退回,“令别拟定”。复议的结果是:“兹按谥法,折冲御侮曰武,布德执义曰穆。”孝宗同意了这个意见,于是正式宣布岳飞谥号为“武穆”。(《金佗续编》卷十四)

其实按当时谥法,“折冲御侮曰武,布德执义曰穆”,意思并不差,表明宋孝宗确实愿意给岳飞昭雪,但拒谥“忠愍”,充分说明宋孝宗对宋高宗同志的形象还是非常维护的。也就是说,他不愿意承认宋高宗是谋杀岳飞的元凶。

直到南宋末年,理宗宝庆元年(公元1225年),宋廷就岳飞案件颁布《赐谥告词》,告词道出了岳飞的冤情:“夫何权臣,力主和议,未究凌烟之伟绩,先罹偃月之阴谋”,第一次指出当年的和议政策是导致岳飞冤案的重要因素。这份告词,以诸葛亮、郭子仪与岳飞作比,“昔孔明之志兴汉室,子仪之光复唐都,虽计效以或殊,在秉心而弗异……(岳飞)英灵如在,茂渥其承,可依前故太师、追封鄂王,特与赐谥忠武。”(《金佗续编》卷十六)

可以说,这是南宋官方对岳飞的最高评价,也是有宋一代对岳飞的最后结论。后人往往尊称岳飞为“岳武穆”,其实不确,称“岳忠武”方为允当。

当初南宋皇室为偏居一隅谋害岳飞,之后又因为皇帝利益诉求、王朝统治危机,为争取军心、民心,不断提升岳飞政治地位,可不正是帝王心术赤?裸裸皇位稳固诉求的体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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