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谁？”周粥对赵卫国并不熟悉，看他如此胡蛮，来势汹汹，但娇喝一声，“怎么乱闯呢？知道这是谁的办公室吗？这里是王副厂长的办公室！”

周粥虽然是个柔弱女子，但她是厂办助理，平时也养成了一种独特的权威和气势，这么一喊，倒把赵卫国给镇住了。

王林大马金刀的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握着冒着热气的茶杯，一脸淡然的看着赵卫国，看得对方有些发毛。

“我找王林有事！”赵卫国紧握的双拳，终于松了开来，梗着脖子说道，“王林，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王林这才微微一笑：“赵卫国同志，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种看似平淡、实则高高在上的神态，让赵卫国莫名的感到厌恶和憎恨！

小小王林，想当初，不过是赵卫国手下的一个兵，这一年来，也不知道王林走了什么鸿运，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凤凰，反倒成了赵卫国的顶头上司！

此刻再看王林这小子，人模狗样，穿着裁剪得体的藏青色竖领昵子大衣，比中山装的款式更时尚、更高贵，也更衬出主人的英俊、稳重。发型梳得一丝不乱，天庭饱满，俊眉青翠，星目如点漆，权鼻高挺，帅脸含威，真像个副厂长的模样了！

赵卫国冷笑道：“王林，在我面前，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王林眼神一厉，但这种厉色一闪即逝。

周粥看到对方来者不善，说道：“你们认识的啊？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话！这位是厂里的王副厂长！你有事就说事，没事请不要打扰王副厂长办公！你是哪个车间的？上班时间为什么不去做事？”

王林摆了摆手：“周助理，这位是我在机修班的老班长呢！我和他聊几句，你先过去，我等下来找你，再一起下车间。”

周粥看了王林一眼，意思是问你能搞得定吗？

王林读懂了她的眼神，朝她微微点头。

周粥这才走了出去。

王林好整以暇的点了支中华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把打火机往桌面上一扔。

赵卫国看他抽着这么高级的香烟，用的还是高端的打火机，不由得一怔，顿时感觉自己矮了半截，有些悻悻然，但马上又强硬起来：“王林，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下了我的职务？”

王林哈哈一笑：“你不觉得你很搞笑吗？”

赵卫国冷笑道：“我当不成班长，你很好笑吗？”

王林道：“或许你对现在的我，也有了一丝了解吧？我不仅是厂里的副厂长，我还是爱晴柔卫生巾厂、秀之林服装厂的老总！我不到机修班工作，已经有大半年了，你说，我哪根筋搭错了，无聊到跟你这样一个小小的机修班长为难？我有这时间，随便做点什么事，几十万块钱都赚出来了！赵卫国，你太高自己了！你不是世界中心，没有人围着你转！”

赵卫国被训得一愣一愣的，语气一缓：“王林，我的班长职务，真不是你下的？那为什么丁石生当上了班长？他的任命都下来了！我听人说，就是你提拔的他！”

王林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堂堂一个副厂长，还真没必要在一个小小的机修班长职务上费心思！我真要关照丁石生，就调他到其它轻松一点的工作岗位上去了，或者直接像我师傅一样，让他跟着我干，每个月轻轻松松赚好几百块钱！不比天天闻机油味强得多？赵卫国，脑子是个好东西，没事的时候，多用用！”

他喝了一口茶，起身走了出去。

赵卫国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完全没想到，王林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他本来是想兴师问罪的，结果却被王林三言两语，怼得无言反驳！

看着王林走出去，赵卫国有如吞了只苍蝇般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王林来到厂办，看到周伯强也在，便笑着走进来。

“周厂长，蓝厂开始培训了，你也一起下去讲几句话吧？”

“我就不去了，等开工的时候，我再去吧？”周伯强笑道，“我上午还有个会议。周粥，你和王林同志去一趟，跟同志们见个面。”

周粥收拾了一下东西，和王林下楼来。

在走廊上，正好碰到马宝山。

马宝山含笑喊了一声：“王副厂长好。”

王林点点头：“马主任。”

赵卫国刚走出来，看到平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马宝山，在王林面前也跟个跟班似的，不由得一怔。直到此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和王林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有如天堑鸿沟，大得无法跨越！

“马主任好！”赵卫国碰到了马宝山，喊了一声。

马宝山怔道：“赵卫国，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卫国带着期待，问道：“马主任，厂里对我的职务，有什么新的安排？”

马宝山耸着三角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哪里知道！这是你们机修车间的事！你这个人，也太不争气了！你去搞什么寡妇嘛！你被拘留了半个月，你知不知道在厂里造成多大的影响吗？你还能在这里工作，没有被开除，全是我在保着你！你还想职务呢？哼！”

说完，他不再理睬赵卫国，转眼进了办公室。

一颗没用的弃子，还有什么值得他多看一眼的？

赵卫国刚才在王林那边碰壁，等于是吃了只苍蝇，但在马宝山这边，却有如失脚掉进了茅坑，沾了一身屎！他暗自咬着牙，恨恨的离开了办公楼。

王林和周粥来到蓝厂。

秀之林服装厂，是在申纺厂旁边，一片闲置的厂区。

这里经过粉饰一新，天蓝色的厂房，刷着崭新的标语，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着蓝色卡叽工装的工人，时不时的穿梭来去。原本没有人气的废厂，又焕发出勃然生机！

王林选中的四大工程师，从卫生巾厂调到了服装厂。

这四个人，王林将来是要调到总部重用的，所以对他们的要求也很高，不管是卫生巾厂，还是服装厂，都要求他们熟悉整套生产流程，和基层管理人员打成一片，将来当上高管以后，才能如臂使指，指挥和管理这些工厂。

他的这种想法，已经很明确的和四大工程师表露过，因此工程师们工作积极性很高。

负责服装厂的车间主任，名叫马四军，也是从申纺厂分流出来的，以前是一个副主任，分流出来后，高升了半级，成了车间主任。

“王副厂长好！”马四军笑着迎上前来，“周助理好！欢迎来车间检查工作。”

四大工程师也走了过来，和王林握手。

张瀚笑道：“王总，服装厂的工人密度，比起卫生巾厂来，多得多了。同样的厂房面积，服装厂要多出几十个人来。”

王林点头道：“我们的卫生巾生产线，自动化程度还不算高的。我听说德国和美国那边，有一款自动化程度很高的生产线，普通的要2000万一套，高级的要一亿元一套！如果购买那种生产线的话，我们的生产效率和人工利用率还能提高。”

张瀚等人都吃了一惊：“一亿元一套的生产线？这可太吓人了吧？就生产个卫生巾啊？这得卖多少片卫生巾，才能赚回这套生产线的成本？”

王林感慨的道：“对啊，一片卫生巾，我们才赚两分钱，我们要卖50亿片，才能赚回这套生产线的钱！现在来说，我们就算有钱，也不敢这么挥霍！因为买回来的话，肯定是要亏本的。国内的卫生巾市场，还不足以支撑这么高端的工业产品！我们要五年以上，才能赚回这套生产线的钱啊！”

张瀚道：“我们国内，现在整年的卫生巾销售额，估计都没有50亿片吧？”

王林道：“20亿片左右！”

张瀚和高鹏等人面面相觑，他们震撼的，不是国内卫生巾市场如此之低，而是王林之前定的目标，居然有那么高！

王林之前在卫生巾厂，明确的制定出一个年度目标：十二个月之内，销售10亿片卫生巾！

当时大家也就这么一听，没有细究。

现在听到王林说，整个国内的卫生巾，每年也只销售20亿片左右时，张瀚等人不淡定了。

国内的卫生巾市场，一共才20亿片！我们爱晴柔就要销售10亿片？那不是要抢占一半的市场吗？

一家新开的工厂，定的目标，居然是要抢占50%的市场？

这能实现吗？

王林笑道：“卫生巾市场，我国有三到五亿适龄女性，现在来说，平均每个适龄女性，每年只消费了4片卫生巾！而西方发达国家，每个适龄女性，在来月事的几天时间里，平均每天就要更换4到6片！这个差距十分巨大啊！”

周粥一个女人，听着一群大男人谈论卫生巾，倒也不觉得尴尬，笑道：“这也意味着，这个市场的潜力是十分巨大的！随着我国女性地位的提高，女性知识分子的增加，特别是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工资水平的增加，卫生巾的销量肯定会节节攀升。我们需要的，不仅是去抢占现在的市场，更应该去开拓新的市场！”

王林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心想不愧是大学生，这水平真不一般。

因为周粥是女性，又是知识分子，所以她对卫生巾有很大的发言权。

周粥道：“我用过爱晴柔的卫生巾，也用过其它品牌的卫生巾，感觉我们生产的产品质量是可靠的。平均下来，也只需要几分钱一片，其实真的不算贵。”

马红才笑道：“周助理，你是单身女性，工资福利待遇都高，一个月买两包卫生巾，花上两三块钱，当然不觉得贵了。可是，对那些有家庭负担的人来说，每个月的开支，都是紧巴巴的，连一个星期吃一餐肉，都不能保证，谁会花这么多钱在卫生巾上？对更多人来说，卫生巾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商品，也不是必需品。”

高鹏道：“特别是广大的农村地区，人均收入远远低于大城市，每个月固定的两、三块钱，加在一起，也是一笔大数目，一年下来，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收入了，很多人都舍不得的。”

王林道：“是啊，所以，当前来说，我们的销售目标人群，还是以大城市为主，以知识女性为主！好了，关于卫生巾的讨论，我们先告一段落。今天，我们是来服装厂视察工作的啊！”

马四军一直插不上嘴，这时赶紧笑道：“对对对，各位领导，这边请。”

王林在前，其它人跟随左右，或走在他身后，簇拥着他，往车间里走去。

进行技术培训的，也是机器厂家派来的技术员，这也是王林的要求。

与其到外面请人来培训，还不如请机械生产厂家的技工来培训。

申纺厂女工多，分流出来的职工，也以女工为主。

而卫生巾厂和服装厂，对女工的需求也大得多，只有少数工种，女工难以胜任的，才使用男工。

因为职工是分流出来的，他们身上穿着的工装，还是申纺厂的工服。

这个问题，王林在卫生巾厂时就意识到了，但他暂时并没有给职工换装的打算。

就好像他这个王总，也要披一层申纺厂王副厂长的外衣一样，被分流出来的职工，也需要这么一层外衣的保护！

身上穿着申纺厂的工装，工人们就会觉得，自己还是申纺人，只不过是在分厂工作而已。

反正这两家工厂，都有申纺厂的股份在里面，工人们的工作关系，也都在申纺厂这边，他们这样的穿着，并不越矩。

职工以青年女性居多，学习服装制造技术，难度并不大。

服装厂也是流水线作业，一个工种一个坑，每人只做一道工序，并不要求你一个人就把一件服装做出来。

流水线作业，最重要的是各个部门的配合，关于流水线的布局，中间大有学问。

常见流水线布局模式，一般来说有三种。也就是服装生产企业中常见的“一”字型布局、U型布局和模块式布局。

“一”字型，也就是直线型布局，传递路线是一条直线，裁片从一端进，成品从另一端出。

U型布局，裁片和成品从同一方向端进、出，机器大多横向排列；

模块式布局，是在一个工位安排多台机器，承担多道工序，以单元的方式进行生产，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员工搬运移动浪费，柔性较大。

三种布局方式，各有优缺点，有时会进行多种布局的组合，并根据生产需要进行调整。

此外，还有设备的布局，主要包括缝纫机、烫台、质检桌、半成品储存框、裁片储存架等的摆放，一般遵循工序的传递顺序。

王林对这些门儿清，只看了一眼车间的流水线，就看出不少问题来，他喊过马四军，说道：“这种流水线，是谁布的局？”

马四军笑道：“是设备生产厂家的一个工程师。”

王林沉声道：“你把这个工程师给我请过来！”

马四军应了一声，自去请人。

周粥和张瀚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停下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