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催促下是该有所决定了。

生死两条路，选择权却在陆炳自己在手上，其实也根本没有得选择，只有傻子才会选择去死。在众多的弓箭手地围堵下，无敌的金刚也会乖巧地选择投降，反抗无异于寻死，在暴雨般的强弓攒射下活神仙也毫无例外地会照样被扎成刺猬。

周达开出的条件不为不优厚，只须轻轻两个字，和解，他陆炳就可大摇大摆地平安走出去，就这么简单。甚至愿意可以直接捋去这眼前这周达的官袍。

陆炳真的没有选择。可周达却心急得要死，对付那些脾性执着刚强并且有坚定信念的人，绝不是用生死要挟就可以说服地，晓之理动之以情才是最好的良策。

况且眼前的人也杀不得，如果只是事后报复，他周达完全有理由不怕，杀了陆炳顶多亡命天涯，他有这个勇气，但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去当前的厄运。

两个月的不管不顾，致使涿州遍处杀戮，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怨气愈积愈深，这已让官府的威信彻底扫地，涿州就像是个火yao桶，一点火星就会爆炸。一旦暴乱突发，他周达必然是首当其冲，他发现陆炳有意或是凑巧成这了火引，做了这暴乱之源。

时间有限，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盏盏，或许更短。他陆炳如若不出去安抚，后果难以预料，小小的衙门肯定挡不住人潮的冲击，外头那些的人群真的疯狂起来，涌进衙里，上上下下凡是穿官衣的人会被撕成一片片肉。

唯一还算幸运得是，外头还是平静无波，周达见陆炳的神情有所松动，眼珠子一转，说：“陆大人，你年轻，往后日子还长着，老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很多时候很多事其实分明有路可走，可为何偏偏要拧着拗着往死胡同里撞，这值得吗？”

陆炳没有回答，遥遥望了大门两眼，屈服看来是在所难免了，眼神里不禁透出了几分无奈地叹息。

“我周达确确实实有罪，两月来闭衙收牌，不察州城治安，不理刑案词讼，可真要事后追究起来，区区也不过就是个赎职，远远还不汲死。”周达加把劲，放声高论，坦荡承揽罪过，又隐晦地提醒道，“可我周达身为一州治安刑官，吃朝廷米俸自当为民办事保一方平安，可我明知是错，为这么还要这么做，还不是与陆大人一样，是在为圣上做事。”

“原来周大人还是知道自己的责职所在呀！”陆炳忍不住冷嘲朝讽。心里头其实有点认同了。

周达眼见有门，干笑起来，悻悻道：“陆大人，周某人迫于压力，没有法子呀，你我如若调换了位置，涉身处地想想，陆大人恐怕也会这么做。当然，周某人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陆炳又沉下脸，无语了。

周达这下神情轻松了，知道打开突破口，成功在望，看了看抱住陆炳大腿的小茵两眼：“陆大人，敞开了说，只是为了那可笑的一己坚持，搭上自己的命，还拖你的属下的命，我周达的命就这么值钱吗？还有，不为别的，单只你身旁边那失怙的小孩，难道你就这么忍心吗？”

说到最后，周达富有感情的说：“陆大人也许不怕死，可为别人想过吗？想不到陆大人竟然是如此自私狭隘的人，啧啧啧……”

陆炳麻木的神经猛地一跳，想了那老妪自杀时的情形，不由回首望背后五俱发臭已经腐烂的死尸，回收了眼神，徐徐下看，伸出大手在小茵脸上摩挲。这是唯一存活的独苗了。

“叔叔是好人，好人专打坏蛋，叔叔不要和坏蛋讲和，小茵不怕死……”小茵哀求着。一个小才十岁不到的女童除了能简易分辩好与坏，又怎知死亡的恐惧。无知却无惧吧！

“巧嘴滑舌的可恨奸官，闭上你的鸟嘴，有本事别牵三牵四，牵到你张大爷头上来。”张定边涨红了脸暴跳如雷，一反初衷，“大人，张定边不怕死，从来就不是贪生畏死之徒，大人千万别为这奸官左右了想法，反正死了也得拖这个奸官一同地府做鬼。”

周达冷冷抱以一笑，智珠在握，手一举就有数十把弓先对准了张定边，威慑意味重于实际意议，大有一言不合先射杀了张定边再与陆炳讨论。陆炳如期勃然色变，那种恬淡地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换成了又惊又怒。

“陆大人，拖得够久了吧，时间有限，周某人的耐心也有限度，希望陆大人别再逼迫周某人作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了。”他把目光转向陆炳，听陆炳最后的答复，这次是赤裸裸的威胁，他找出陆炳的弱点。

陆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所有的神情伪装垮下来，既而又放肆地大笑起来，笑了老半会，终于笑够了：“周大人，你赢了，在你我短短地交锋里，看来你真的是看透我了，一语击中了陆某人的死穴。陆某输了，彻底地输了，输得心服口服，陆炳答应和你……”

“不！大人不会输……”和解二字没有机会脱出口。

张定边赤红着双眼发出怒吼，一个前滚翻，刀已抢在手，再一个前滚翻，人已踮脚贴地前窜，身形快得如头迅捷的大豹，在弓手环伺下起身，奋不顾身前向前窜走，朝周达扑过去。

倏身变节！

陆炳叫：“定边，不要莽撞，回来，不……”

周达站着不肯退走，在原地急吼：“别放箭，要活得要活得……”

“咻咻咻……”弦声好一阵狂鸣，十几条黑线脱弦飞出，集中汇聚成一点，朝着一个方向攒射。

叫晚了，接触得也太快。一个抱着决心存心上前送死，一伙人高度紧张戒备。

“呃……”张定边倒下了。胸腹上下连中十几箭，箭箭都射中要害，近距离箭的威力虽不强，无法没肉透背而出，但准头却相对提高了。他中箭后仍然凶悍非常，挺刀继续前冲，抬手伸刀想要在临死前格杀了周达，但知力不从心，全身只感气衰力竭，眼前天昏地转，“砰”人直挺挺地前扑倒下了。与周达已触手可及。

“叔叔……”小茵扑出，摇着张定边哭天抹泪把人摇醒了。

“张定边，你混蛋，你挺住，你不能死……”陆炳嘶哑地吼叫。

张定边眼开了无神的目：“大……大人，你……不能输，绝……不能服……服输，要死……也得死地坦坦荡荡……也不能输在一个巧舌如簧的奸……奸官手里……答……答应我……”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答应……”陆炳哽咽着，热泪冲眶撒落地，英雄有泪不轻弹。

“文……文明，我……我……定边恐怕是这样最后叫……叫你了。对不起，很多事……很多事一直瞒着你，但……但……你相信吗，定边从……从来没有做过对……对不起文明的事，张定边敢发誓……”

“我相信，真的。”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定边还愿做文明的部下，还愿做文明的兄弟，做文明的知心朋友……”张定边煞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血色，挺胸紧紧握住陆炳的手。

“好，好……”陆炳嘴唇咬破了。

“文明，请答应定边最后一件事，对待那些蓝蝶……”张定边开始咳血，一口口血的止不住往外冒，“碰上那些蓝蝶，不要盘根纠底追问什么，也不要让他们有开口的机会，杀了他们杀……杀光他们……”

“杀……了他们，杀…光……他……们………”念叨语声一次比一次微弱，张定边气若游丝，嘴巴却牵肠挂肚地一直一直重复着，直到油枯灯灭。

终于断了，尸体开始变凉。

“叔叔不要死，不要死……”小茵嚎啕声令人心酸。相识匆匆，感情却比什么都来得真挚。

闭合上张定边眼，陆炳再看了两眼，徐徐地站起，毫不在意箭簇的威慑，在死亡的阴影下昂首挺胸，目光变得冰冷又坚强。

周达讪然憋出几分笑意，笑得好苦涩，一切努力还是白费了，都把对方逼上了绝路，这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用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语气说：“陆大人，这只是个意外，纯粹地意外，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

“这是周大人你的想法。本署也给周大人指条明路出来……”

“什么？”

“自己绑上自己，去菜市口刑台上挨刀吧！”

周达神情倏地变得狠厉起来：“陆大人，看来你我间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也别怪周某人心狠手毒，为了自保，本官也只好先下手为强，到了枉死城别冤我，只怪你自己太迂腐……”

陆炳却没有理会他，充耳不闻，转首对卢捕头说：“卢捕头，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吗，看着一个奸官用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一个朝廷钦命官员，你想过后果吗？你范阳卢姓子弟自汉代起，就在这里居住生息繁衍有近千年之久，你不为自己着想，跟着这个奸官作恶欺善，难道就没有想过，为自己的亲人留条后路，为自己的族人留条后路……”

眼见卢捕头神色百变，周达歇斯底里地叫：“够了，杀了他，快放箭，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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